黄河沿岸的大道上,两匹快马踏着秋色飞驰而过。
远远就听到铃声避让的商人们惊愕得发现,从他们身边交错闪过的两匹马,一匹上头坐了两个成年男人,另一匹则是只驮了货物,而即便如此,坐了两人的那匹马竟然还要跑得更快一些。
好一匹骏马!刚刚闪避开的路人们纷纷惊叹,然后他们又批评道:双人共骑也太不爱护马匹啦!
那匹驼了两人的马便是多多了,而能坐在它背上的自然是吕安同尉缭。
会双人共骑实乃不得已,吕安骑术不错,可以应付日常出行和紧急状况,但他的骑术远远不能达到长时间奔驰的要求。
在没有马镫的年代,要控制自己坐在马上全靠腰部力量和双腿力量,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话根本没办法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正因为如此,即便是秦国这样一个产马的国家,骑兵的训练依然是一个大难点。
考虑到这一点,在吕安整理东西的时候,尉缭直接将甲胄卸下放在了吕安的马上,而让吕安同他共骑多多。吕安人瘦,双人共骑比之他以往着甲持锐仅差了一点,多多适应良好。
至于吕安,吕安只能红着脸选择坐在前面还是后面,前头吃风但是视野更好,后头没风但是需要他抱着人耗力稳住自己。
吕安坐在尉缭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后背里头,多多跑得很稳,甚至有一种节奏感,适应了这种韵律的吕安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吕安开口问道:“师兄,怎会是你来接我?”
“年末述职。”尉缭言简意赅,蜀郡至咸阳要走蜀道,而蜀道一到冬日降雪便极其危险,因此蜀郡的官员述职时间会比普通官员更早,秋日即可入京,也可以等到春天雪融再回去,当年吕安亦是如此。
“我在咸阳,王后下令后,吕相邦便让我来接景熙。”
吕安沉默了一下,事态已经严重到这般程度了吗?他嗫嚅了下,小声问道“大王,大王怎么样。”
这次,尉缭没有给他回答,吕安亦是知晓了答案,他重重吸了口气,“怎会突然如此……”
赵政虽然同他说过父亲的身体不好,但是吕安刚刚听过这一消息,现在秦王就病重了,而且病到需要他赶紧入京的程度,这令他一时之间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吕安即将接任治粟内史一职,治粟内史就是后世的大农令,职权范围差不多是明清时期的工部和户部尚书之和。这个位置并不掌兵权,却握住了秦国的经济命脉,会让他早日入京,无非是因为治粟内史为两千石可以多一份话语权。
也就是说,赵姬觉得异人可能撑不过去,要为王位交割进行准备了。
即便秦王只有一个儿子,赵政亦是被定为了太子,即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是王权交割顺顺利利几乎是不可能的,在此时朝中多一个赵政的人当然就多一份好。
不,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征兆,赵政十九岁便被加冠就是征兆,这一刻之前的讯息都被串了起来,吕安轻轻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大王,大王是不是去年就开始……”
尉缭眼帘微垂,并不做声。
吕安一咬牙,将额头靠在恋人的后背,眼圈渐渐发红。
他和异人的感情当真能说一句亲厚。作为一个帝王,他对吕安这个臣子一路提拔,作为一个长辈,他亦是经常关心他学业和生活,甚至还受他之托亲自跑去为尉缭说情。
正因为此,到了今天这一步吕安才更觉得难过。
“是我不懂事。”吕安闷声道“我应该,应该多关心大王一些的。”
一个人身体状况如何若要细心观察怎么会看不出?若是一般臣子也罢,但他和异人颇为亲近,有好多近身接触的机会,可他一直都没注意到那吐字间的虚软,偶尔的潮红面色,压都压不住的咳意,还有比旁人白上几分的面色。
异人说了那是换季燥热,他怎么就信了呢?
那他去为自己说情时候抱的又是怎样的心情?他那时候身体是不是就已经不好了?却拖着病体跑去父亲面前为他这鸡毛蒜皮的事劳心劳力。
尉缭很快就感觉到后背一阵热意,他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有表示,任由吕安宣泄情绪。
到了傍晚,尉缭在驿站停下,他们只有二人,走夜路多少有些危险,而且吕安情绪不佳,他亦是有些担心。
尉缭翻身下马,然后将腿麻的吕安捞了下来,吕安刚一落地便不免一阵龇牙咧嘴,骑快马一日,他脚步虚浮,简直连怎么走路都要忘记了,在原地蹦了几下后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