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狗呢。
晏航坐在出租车上往初一他们汽修厂去的时候, 脑子里一直是这句话。
是啊, 有狗呢。
辞职这种事搁以前,他完全不会在意, 都是随便打打工赚点儿零花钱, 工作有就有, 没有就没有了。
但现在这份工作,他干了两年, 从前厅服务员干到领班, 再到主厨助手,用了多少努力, 花了多少精力, 真要说出辞职, 他靠的也还是冲动。
骨子里那种想干嘛就干嘛的劲头。
离开酒店的时候他感觉全身都是轻松的,但也不像从前那么无所谓。
毕竟现在的他,不再是当初跟着老爸行走江湖什么都不在意的那个他了。
直到听见电话里初一底气十足的那句“你有狗呢”的时候,他才突然着了地。
初一的那点工资, 并不能成为他的底气, 初一的这个态度, 才是他的底气。
没有工作没关系,有狗呢,没有钱了没关系,有狗呢,要饭了没关系,有狗呢, 虽然有些幼稚,也很天真,但心里那份暖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点儿也不虚。
晏航看着车窗外的景物。
以前他也会看,路过的那些城市,乡村,他落脚的地方,四周的环境。
不知道是因为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还是因为他的生活在这里完全改变了,他不再有局外人和过客的感觉。
他知道城里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的衣服最潮,哪里的逼格最高,知道小区周边的每一条巷道通往哪里,知道某个中专附近都有哪些车站。
会有早就想去但一直没有时间去的餐厅,在辞职之后跟某个人一块儿去那里吃顿大餐。
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顺风汽修厂。
除了这个土气而严肃的名字,这里别的都还挺不错的,装修得也很好,无论是汽车美容还是修理,还有配件销售,看上去都挺有档次。
汽修工初一站在门口等他。
穿着印字的制服,手里拿着一副满是黑色机油的手套,屁股上还挂着个工具包。
之前初一给他发的照片,是没穿外套的,就是t恤和长裤,估计是室内暖和,这会儿出来了,就穿了件外套,非常工作服的那种,前胸后背连带着袖子上都印着顺风汽修。
晏航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们这儿以前是不是有人偷工作服啊?”
“啊?”初一看着他。
“所以你们老板就把衣服印满字让人穿不出去,”晏航说,“就差再戴个帽子了,上面也四个大字。”
“有,”初一说,“我没,没戴。”
“……别戴,”晏航说,“我怕我忍不住嫌弃你。”
“一个要,饭的,”初一说,“哪儿来的勇,气嫌弃金,金主啊。”
“要饭的还是打车来的呢,”晏航说,“金主天天坐公交。”
“所以你要,要饭了。”初一点点头。
晏航笑了起来,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带我参观一下吧金主。”
“来。”初一一招手。
初一呆在这种充满了各种机油汽油味金属味儿混杂着轮胎胶皮味儿的环境里特别让人觉得舒服。
晏航跟着他在拆开的或者吊着的汽车中间穿过,看着他的背影。
这小子在这些东西里穿行时,走路姿势都跟平时不一样了,挺有范儿,特别自信,有种这是他的地盘的牛逼感。
“你在这儿等,等我吧,”初一指了指旁边一个木头椅子,“我弄完这,这辆车就走。”
“嗯。”晏航在椅子上摸了摸,又看了看手,坐了下去。
初一叹了口气:“我天天坐,都蹭,蹭干净了。”
“赶紧干活儿。”晏航往后一靠,把左脚踝往右腿上一架,鞋尖冲他晃了晃,“乖狗。”
初一笑了笑,脱掉了外套,钻到了车下边儿的沟里。
晏航伸长腿看着他。
初一在弄什么部件,晏航看不明白,毕竟没车的人,平时就开开崔逸的车,崔逸的车还从来不保养,就一天天的等着车坏了好换车。
但是初一的动作很熟练,这一点晏航还是看得明白的。
无论做什么事,只要熟练,就会很好看,就跟他做菜似的。
他摸出了兜里的手机,发了条微博。
初一像是有感应似的回了一下头,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手机时叹了口气:“都沦,沦落到要靠直,播骗钱了,吗?”
“是,我要是一开始就拿你来直播,现在应该早发财了,”晏航笑着进了直播间,“今天给你们看狗哥修车。”
-第一
-第一
-我第一
-哪来那么多第一。。。。
-第什么一啊,小狗修车啊!不看修车抢什么第一啊!!
-啊啊啊啊狗哥我是不是看到狗哥的屁股了
“狗哥现在挺牛的,”晏航把镜头对着初一,“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跟你做菜似的
-我是不是看到肌肉了
-哪里有肌肉,遮这么严实呢
-小天哥哥麻烦过去掀一下衣服
-麻烦扯一下裤子
-文明点啊你们,小天哥哥不要理她们,麻烦过去展示一下小狗的腹肌
晏航笑了笑,拿着手机走到地沟边儿上:“狗子。”
初一“哐”的一声把一个刚卸下来的什么部件放到了地上,转过了头:“啊?”
-妈呀
-扑通一声跪下
-太有气势了,这是把什么东西给砸了吗
“小姐姐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晏航说,“给说一下吧。”
“这个坏了,”初一指了指扔在地上的一个大铁片,“要换。”
“嗯,”晏航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换啊。”初一说。
晏航愣了愣:“……行吧。”
-狗哥的讲解很完美了
-非常完美,说完了跟没说一样
-你们情商太低了,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一起点头然后恍然大悟吗
-啊,是要换这个啊
-好厉害哦,要怎么换呢
-给前面的戏精竖拇指
“那你换吧。”晏航笑着说。
初一从车底出来,从旁边拎了个箱子过来,拆开之后拿出了个新的大铁盘子,单手一拎,又钻回了车底。
-我鼻血滴到键盘上了
-好sin感啊
-已经想不起来当初小狗还是小狗时候的样子了
-我还能想起来,我有图,但是没法联系到一块了
-有种看着儿子突然长大的沧桑感
-我全程姨母笑
换这玩意儿初一叫了个同事过来帮忙,晏航走到一边坐回了椅子上,退出了直播。
继续坐那儿看着初一工作。
工作使人性感。
初一的确挺性感的。
他又重新拿出了手机,对着初一的屁股拍了一张照片。
又把照片设成了锁屏图片。
完成了工作之后,初一急急忙忙地去换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跑了出来。
“不用穿着工装到处跑了啊?”晏航问。
“统一给洗,”初一笑笑,“待,待遇好吧?”
“给洗个衣服就待遇好了,”晏航说,“你真好打发啊。”
“至少不,不用回去洗,洗一次你消,消一次毒,”初一说,“伤自尊。”
“滚,”晏航笑了起来,“你那衣服一身机油,我能不消毒么。”
“伤自尊。”初一说。
“再说一遍抽你啊。”晏航看着他。
“伤自尊。”初一飞快地又说了一遍然后在他抬手的同时猛地往前窜了出去。
“一刀把砸死你。”晏航说。
“你好,好久都没,带刀了。”初一停下,转身看着他笑着,“刀在床,床头柜抽,屉里。”
“这你都知道?”晏航挺吃惊。
“嗯,”初一点点头,“我帮你拿口,口罩的时候看,到的。”
晏航啧了一声,没说话。
初一有时候细心得让他吃惊。
他的确是很久没把刀带在身上了,那把折叠刀是老爸给他的,打从拿到手那天开始,他差不多就天天带着,一直到老爸自首。
不过如果初一没说,他也不得记得了。
晏航点名要吃的这家音乐餐厅,一看就很贵,餐厅在四楼,一进电梯,就看到了穿着餐厅制服的服务员站在里头。
“二位到几楼?”服务员问。
“四楼。”晏航说。
“欢迎用餐,”服务员帮着按了四楼的按钮,“是几位呢?”
“就俩人。”晏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