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初一没像平时那么准点醒, 是晏航起床去阳台的时候拉门的声音把他吵醒的。
他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早。
然后猛然看到了枕头旁边的小海豚按摩器……晏航纠正了他,告诉他这个不是小鲸鱼是小海豚……他看到小海豚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儿, 立马把手机一扔, 闭上了眼睛。
昨晚上他对小海豚有过惊恐里带着不要脸的想像,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晏航会拿着这个给他按后背和腿。
这种前后巨大的差异他当时没顾得上详细感受,那会儿无论是哪儿有点儿震动, 都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但现在想起来……
简直是是眼睛都不想再睁开了。
初一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本来还有点儿迷糊,因为小海豚的突然出现, 他顿时完全清醒了, 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的情形。
而且无论想到哪一幕, 都能准确地回想起当时的感觉来。
晏航从阳台进来了,听脚步声是走到了床边。
初一继续装睡,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
“要我帮你请个假吗?”晏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告诉你们组长, 你臀部受伤需要休息。”
初一直接一掀毛巾连坐起来的过程都省了, 直接从床上蹦到了地上。
“你是想, 想说你技,术不行吗,”初一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都没,没让你上,不了班。”
晏航没说话, 靠在柜门上冲他笑着:“喘成那样,我以为你要不行了呢。”
“不,不要大,清早说这种儿,儿童不宜。”初一顿时觉得脸要烧起来了,“我还是小,小狗。”
“小狗乖,”晏航过去搂着他亲了一下,“昨儿晚上玩得开心吗?”
“别欺,欺负狗,”初一啧了一声,“狗又不,不是没机,会收拾你了。”
晏航笑了好一会儿:“赶紧的,上班要迟到了。”
初一往卧室门口走了两步,转头看了一眼床上,又扑回去拿起了那个小海豚按摩器,打开柜子把它塞到了衣柜最里头。
然后才一扬脑袋走出了卧室。
晏航进了厨房准备弄点早餐的时候,初一从浴室探出头,一边刷牙一边说:“别做早,饭了,我出去吃。”
“嗯?”晏航看着他。
“你留着肚,肚子跟晏,叔叔共进早,餐吧。”初一说。
“他得睡到中午才能起来了,”晏航说,“昨天喝了酒,人也放松下来了,没准儿能睡到下午。”
“我觉得他一,一直都放,松啊,”初一说,“进法院还笑,笑呢。”
“他那人就那样,”晏航拿了瓶酸奶出来,切了两片面包,打算给初一随便弄个酸奶三明治,“有什么事儿脸上看不出来,非常老谋深算了。”
“你跟他一样,”初一说,“小谋深,深算。”
晏航笑着看了他一眼:“害怕么?”
“不怕,”初一说,“你不会,算我。”
“这么有自信。”晏航切了两片大红肠夹到面包里。
“这两年我特,特别自信,”初一说,“不知道哪儿,来的。”
“我给的。”晏航把三明治放在盘子里递给他。
“应该是吧。”初一接过盘子,一脸若有所思半天也没吃。
“怎么了?”晏航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初一低头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就是觉得好,好险啊,人和人就,就那么一个转,头可能就错,错过了。”
“一个汽修工,”晏航说,“就别成天这么诗意了。”
初一笑了笑。
老爸不仅没有睡到下午,连午饭都没有错过,十点半的时候晏航手机响了。
“起来了?”晏航接起电话。
“嗯,老崔打了个催命电话让我起床找你玩,”老爸打着呵欠,“大概觉得起晚了影响父子相见的深情程度。”
“饿吗?”晏航问,“带你去吃饭。”
“行,”老爸说,“不过我不想吃海鲜,就吃个普通的饭,没海鲜的。”
“为什么?”晏航问。
“吃腻了,”老爸叹了口气,“之前租个房躲着,房租里包了伙食,房东就卖海鲜,我吃了好几个月海鲜,想起那个味儿我就想吐。”
晏航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去吃火锅吧,”老爸说,“川味儿的。”
“行。”晏航说。
晏航收拾好下了楼,老爸居然已经站在楼下等着他了。
“这么快?”他走过去。
“有烟么,”老爸问他,“给我一根。”
晏航把兜里的烟递了过去:“你不会是买烟的钱都没有了吧?”
“我是根本就没时间去买烟,”老爸点了烟,“初一上学……上班去了?”
“嗯,”晏航点点头,“每天特别积极,跟拯救人类似的。”
老爸笑了起来,想想又看了看他:“你俩是认真的吗?”
“那要看怎么定义认真了,”晏航说,“我也没想过太多,什么以后之类的,没计划没想法。”
“就你自己定义的。”老爸说。
“那我挺认真的。”晏航点点头。
老爸猛抽了两口烟,把烟在旁边垃圾筒上掐灭了:“行。”
“其实也挺难接受的吧,”晏航看着他,“毕竟算是万万没想到。”
“是根本就没想过,”老爸拿了颗口香糖出来放到嘴里,转身往大门那边走,“以前就觉得你挺招小姑娘,我还琢磨以后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儿呢。”
“现在不用琢磨了,”晏航说,“不光儿媳妇儿没有,还绝后了。”
老爸看了他一眼:“可惜了老晏家这么好的基因。”
“遗憾吧?”晏航笑着说,“不爽吧?”
“多少有点儿,”老爸在他背上拍了拍,“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想怎么就怎么,只要你乐意,我都不管。”
晏航跟老爸一块儿走到了小区门口,门口停着两辆出租车,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没上车,带着老爸顺着路往前走了。
“走走吧?”他说。
“嗯,”老爸伸了个懒腰,“很久没跟我儿子这么走了。”
“以前也没怎么走。”晏航说,“走几步跟腿要断了似的。”
“那是你。”老爸说。
“我现在都挤公交车。”晏航笑了。
“太子沦落到要靠个从小被人欺负的小结巴养活了,”老爸感叹着,“世道变了啊。”
“你那儿还有钱吗?”晏航想了想,转头看着老爸。
“没了,我走之前把钱都给崔逸……”老爸说了一半也转头看着他,“他贪污了我的遗产?”
“……遗产给我了,”晏航说,“我就是问问,你要没钱了我这儿还有你部分遗产,反正你也没死,可以还给你。”
“你拿着,不用管我,”老爸说,“我随便弄点儿就行。”
“怎么弄?”晏航问。
“找个富婆傍一下。”老爸说。
晏航退后两步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头发长长了再考虑这个事儿吧。”
老爸笑了半天。
跟老爸之前没有因为时间和发生过的事有什么生分和陌生感。
从见到老爸的那一秒开始……不,他吐完了之后开始,他就回到了跟老爸惯常的相处氛围里。
其实很多事都变了,他不会再跟着老爸到处游荡,不会再跟老爸到处租房,不会再一起不管有没有钱先吃一顿再说,也渐渐不会再在他消失的日子里不安失眠,甚至不会再跟老爸住在一起。
但哪怕是这样,老爸依然是老爸,十几年相依为命处下来的感情,已经不单单是父子可以概括的了。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生活里那些不安的因素,已经没有了。
老爸亲手带来的不安,但又亲手抹掉了。
有时候想想,会觉得很奇妙。
而现在,哪怕老爸明天就只字不留地消失,他也不会再重新回到黑暗里,想念当然还是会想念,那也只是单纯的想念了。
唯一让他心里还轻轻抖了一下的,就是老爸的那句“遗产”。
他走的时候,大概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回来,算是抱着托孤的想法把他交给崔逸的。
“想什么呢?”老爸在旁边问。
“太多了,说不清。”晏航说。
“老崔说你一直看医生呢,最近还去了几次,”老爸说,“情况怎么样?”
“基本没事儿了,”晏航说,“上回去还是因为工作的事儿,情绪控制不好。”
“你是揍了老板被解雇的吧?”老爸问。
“真想揍来着,”晏航啧了一声,“揍我们新来的主厨,不过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忍?”老爸似乎有些惊讶,转头看了他一眼。
“嗯。”晏航笑了笑。
“初一身上还是能学到点儿东西的啊,”老爸说,“我一直也没怎么管你,想打谁就打谁,反正吃不了大亏……没想到现在还能忍了。”
“一个忍还用跟人学么。”晏航说。
老爸笑了起来:“你自己清楚。”
往前走了一段之后,饭店差不多到了,晏航往路边指了指:“那个商场新开业的,一会儿吃完了我带你去转转,你有好几年没逛……”
晏航这话没说完就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
“亲爱的太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被关了十几年刚放出来啊?”老爸说,“我自首进看守所之前一直在外头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