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载沉快步往里去, 快近大门时,脚步忽地一顿。
大门两旁左右的昏暗角落里, 突然涌出来几十名手持长|枪的士兵, 领头的是一标蒋群手下的一个哨官, 喊了一声“开枪”, 自己率先朝着聂载沉射了一枪。
“趴下!”
聂载沉刚才就觉察到门后的异样,冲着陈立等人喝了一声,猛地跃扑在地, 迅速拔出随身的一把手|枪, 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从对面那个哨官的脑门中央穿射而过,哨官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手中长|枪落地, 人后仰栽倒在地,身体扭了几下,就停止了挣扎, 只剩额头的那个血洞不停地汩汩往外冒着污血。
这几十个士兵奉命预先埋伏在这里, 就是专门用来对付聂载沉的, 见哨官开枪就死, 情状可怖,全都愣住,一时不敢再动。
陈立回过魂来,破口大骂,爬起来操起家伙叫自己的人跟上, 下令朝对面开枪反击,被聂载沉拦住了,朝着对面士兵说道:“平常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开,往后还是同营兄弟,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几十个一标士兵平时虽然跟着蒋群混,但心底对聂载沉还是存了几分敬畏,今晚接到任务,得知要在门口埋伏击杀他,原本就有些忐忑,现在见头目一枪倒地,聂载沉又这样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再轻举妄动,慢慢地放下了枪。
聂载沉上去,经过一个士兵的近旁,拍了拍他的肩,走进西营大门。
西营后头巨大的校场里,此刻站满了被紧急集合过来的新军士兵。除了一标官兵外,还有闻讯而出的骑兵营炮兵营,黑黑压压,到处都是人,火把光芒熊熊,把校场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蒋群站在一个高台上,旁边是一标标统张志高,下面围着一圈亲信。他把脑后那根还没剪掉的辫子盘在头顶,挥舞着拳头大声喊话。
“弟兄们,新党就要打进广州了!全都给我操起家伙走,这就进城,听张标统的命令行事,保护将军大人!保护广州!事成之后,大家都是功臣,个个有赏!”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张标统,蒋大人!没有上命,就这样贸然进城,是不是有些不妥?”下面一个属方大春管的一标哨官喊道。
“张标统的命令,你们也敢质疑?”蒋群喝道,转头看向张志高。
张志高上前说道:“今晚白家喜宴,将军和高大人他们全都喝醉了酒,怎么下命令?新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才突袭广州的!都听到城东那边的炮声了吧?情况紧急,顾参谋已经去借防营兄弟支援了!”
“听到了吗?都听从指挥!立功的机会来了!再磨磨蹭蹭,功劳就被防营的人给抢走了!要分功的,不论哪个营,一视同仁,都跟我来!”
蒋群大喊,周围的亲信也跟着喊,带领人冲出去。
蒋群是顾景鸿的亲信,人人都知,听到说总督府公子也参与了,又有张志高下令,一标官兵很快跟从,不但如此,其余骑兵炮兵营的人也被煽动,纷纷朝外而去,校场上人潮涌动。
就在这时,校场口的方向传来两道尖锐的枪声,一下镇住众人,官兵循声望去,看见那边过来了一群人。
“聂标统!”
火把光中,众人认出那个过来的人竟是今晚洞房花烛的聂载沉,无不惊诧,纷纷停住脚步。
蒋群看见聂载沉来了,脸色一变。
今晚是顾景鸿谋划已久的一个行动。利用白成山嫁女全城防备松懈的机会,派他从前暗中联系的一群土匪和听从他指挥的旧军冒充新党在城东佯装攻城,这边由谢志高和蒋群带人一道奔去,东西两路汇合,拿下将军府,占领广州。
清廷现在对各省掌控已极是无力,至于南疆广州,更是鞭长莫及,之前靠康成苦苦维持才几次抵御住了新党。只要这个计划成功,除掉了康成这块绊脚石,广州落入手中,日后是和新党人联络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继而掌握新的权力还是另外图谋,看情况而定就行。
无论情势怎么变化,谁能把广州和包括白家人在内的今晚这一干重要人质牢牢握在手中,谁就能在日后的乱局中掌控主动权。
这个计划最大的顾虑,是在新军中素有威望的聂载沉。为防变数,这才在外面安排人等着。
他不来最好,人在城里,一个光杆司令,再厉害也没用。
万一来了,只要露面,乱枪打死。
他只要死了,拿下广州后,把高春发控制住,剩下那些平时亲近他的新军官兵也就如同斩首,不足为惧。
计划安排得可谓□□无缝。
蒋群万万没有想到,聂载沉突然这样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打死他!打死这个姓聂的,重重有赏——”
他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拔枪就朝聂载沉射击,还没来得及开枪,方大春早已瞄准了他。
“砰”,蒋群胸口中弹,大叫一声,人从高台上一头栽了下去。
高台附近起了一阵骚乱。
“都听着!东城炮声有诈,是有人蓄谋趁机作乱,不是新党攻城!聂标统带着将军命令到来!今晚没有允许,谁敢出这西营一步,概以谋逆之罪论处,就地正法!这个姓蒋的就是第一个!”
方大春大吼,陈立等迅速带人上前,缴了蒋群那帮亲信的枪,接着爬上台子,三两下就制服惊呆了的张志高。与此同时,混成协的官兵也从校场的入口处大量涌入,迅速将校场包围了起来。
众人被这突然变故给镇住了,上万人的校场里,鸦雀无声,看着聂载沉快步登上高台。
“张标统,不好意思,有劳你了。东边炮火是怎么回事,你再给下头的弟兄们说一下。”
聂载沉朝张志高笑了笑,说道。
“快说!”
陈立将枪口顶住他的后腰,厉声喝道。
张志高知道今晚行动事关重大,他心里不是很有底,但顾景鸿坚持要实施计划,看他安排得十分周祥,今晚也确实是个大好的机会,想来没大问题,终于决定跟从。现在见聂载沉赶到了,蒋群竟当着自己的眼皮子被当场打死,看来他是知道隐情彻底翻脸了,现在自己腰后被顶着枪,他不敢违抗命令,只好道:“弟兄们,刚才说得没错!东城那边其实是顾景鸿带着人干的,目的是占领广州!我也是被逼无奈!现在聂标统到了,大家都听从聂标统的指挥!”
官兵哗然,校场里掀起一阵杂音。
方大春朝天又开了一枪,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投向了聂载沉。
聂载沉说:“这回我娶妻,蒙同营诸多同袍看得起,不管有无交情,全都凑了份子送来贺礼,聂某感激在心。今晚是我洞房夜,有人挑这时候生事,和我聂某过不去!聂某希望诸位弟兄给我个薄面,听从安排,予以配合,这才是送给聂某的最重的贺礼。等解决了,聂某再请大家痛饮,以表谢意!”
先是击毙蒋群当场见血,再有方大春和陈立等人的严厉措辞,再加上后来出现的持枪混成协士兵,新军官兵都是见过世面的,这意味着什么,心知肚明。
气氛原本极其凝重,听完他这番话,官兵不禁松了口气,校场里发出一阵笑声。
当兵吃的是刀头舔血的饭,慕强本是天性。新军官兵本就对他很是佩服,尤其之前那场去发风波过后,他的威望迅速地压过了总督府公子顾景鸿。即便是在顾景鸿势力范围覆盖下的一标里,也有许多官兵暗中对他很是佩服,真正死忠顾景鸿的人为数并不是很多。现在见他这么说话,士兵纷纷举枪:“聂大人放心!我们听你的!请聂大人下令!”
聂载沉朝四面抱拳作揖,表过谢意,道:“那我就僭越,暂时领下号令之责了。”
“一标二标,原地待命,作后援之用。骑兵营和混成协的官兵,立刻随我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