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落脚了下来,但只是个暂时的安置,离自己的目标相去甚远。柳氏心中失望,这两天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想个法子让白镜堂晚上过来再留下人。只有留下了人,事情才算成功。没想到白镜堂没来,今天竟来了白家小姐。
她也知道白小姐刁蛮骄纵,看出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故意过来找茬的,原本想着息事宁人,等把她送走了,自己正好可以借这个被他妹妹欺负的由头向白镜堂索取怜惜,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羞辱自己。
柳氏在人前,从来也是个惜脸的,今天忍了这么久,实在忍不住了,微微变色,一字一字地道:“白小姐,我看你是白爷妹妹,这才对你以礼相待,步步退让,你这样,未免太过无礼吧?白爷从前原本与我相知,他也答应过要娶我的,后来是他失约在先,负了我的!我如今也没想怎么样,就不过想有个依靠而已。现如今三妻四妾多的是,我一不争,二不抢,倘若少奶奶肯容我,我也愿意给她跪拜敬茶。何况,这是你大哥的事,你一个嫁出去的妹妹,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白锦绣笑了:“我能不能管,你说了算吗?你是什么东西?别人家怎么样没关系,反正我白家是容不了妾的!什么样的破烂人家才会把女儿送去给人做妾?你当年还自命才女?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吧?我听说你父亲当年在广州府有几分清名,怎么教养出了你这样自甘下贱不知廉耻的女儿?”
柳氏对亡父十分敬重,想起那方古砚,指甲紧紧插入手心,咬牙道:“白小姐,我今天受的侮辱已经够多了!请你离开我这里!当年要不是你兄长负了我,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任你羞辱的地步?”
她恼羞成怒了,白锦绣反而放松,走到她的面前,打量了两眼,摇了摇头:“瞧瞧你的样子。你以为什么样的人都能进我白家的门?我爹他当年为什么反对你和我大哥的婚事?不是因为你出身贫寒,因为你只会吟风弄月、卖弄才学,你除了这个,一无是处!你读那么多书,不过就是为了增加你在男人眼中的吸引力,好给自己卖个好身价而已。从这一点说,你和暗船上营生的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你甚至不如她们,至少她们卖得堂堂正正,你却分明想卖还要遮遮掩掩。我本来不懂,我大哥到底看上了你什么,现在我是知道了!”
“可惜啊,你做梦。我白家这样的门庭,怎么可能容许被你这样的人给玷污了。”
柳氏听到她竟把自己比作妓|女,气得浑身发抖:“白锦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想卖,却遮遮掩掩!听不懂吗?”
柳氏恨不得生啖了面前这个毫无教养又挑衅着自己的白家小姐,一时理智尽失,红着眼睛,咬牙,抬手就要扇她耳光。
“怎么,你想打我?你打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冲进来人,怒喝一声:“住手!”
白镜堂飞奔而入,一把攥住了柳氏的胳膊,怒道:“你想干什么?你敢打我妹妹?”
和白镜堂同来的聂载沉早把白锦绣一把护进了怀里,见她仿佛不甘心,没挨打成似乎很不高兴,很是无奈。
他下午又接到了白锦绣的电话,要他晚上六点前务必把她的大哥给带到这个地方,让不要惊动里头的人,说自己会和那个柳氏说一番话,让大哥听听,这个柳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这么吩咐了,他也不敢不从。正要放下事情去找白镜堂,也是巧,白镜堂竟然自己找了上来。
妹妹早上那当头一盆冷水,让白镜堂越想越是后怕,猜她应当是知道了自己瞒着张琬琰安置柳氏的事,她知道了,张琬琰那里,迟早怕也是要露馅。万一再捅到父亲面前,那可真成蚂窝蜂了。柳氏顿时变成了烫手山芋,他想甩,一时又甩不掉,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妹夫,赶紧跑了过来,想叫他帮忙劝妹妹,别把事情告诉父亲,也别告诉妻子,说自己一定会尽快解决,彻底把人给送回去,往后再无干系。
这个大舅兄也是有身份的人,聂载沉看破不说破,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后说锦绣可能会去找柳氏的晦气,万一闹起来不好。白镜堂怕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凶悍的妹妹,死活拽着妹夫一道过来,刚才就在外头,把屋里的争吵听得清清楚楚。
他感到无比的震惊。
在他的记忆里,柳氏一直都是他少年初遇时那低头不胜娇羞的美好模样,他觉得她清高,孤傲,犹如顾影自怜的空谷幽兰,更是一支高贵的雪中白梅,本该被人折下用玉瓶高高供起。因为自己当年的退缩,她跌落凡间流离至此地步,现在需要他的拯救,他是愧疚的,怜惜的,心里也有几分对往昔的怀念,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妻子出手相助。
他万万没有想到,柳氏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想委身自己,他是心知肚明的,此前也曾徘徊犹豫,但碍于各种束缚,始终克制自己,没有迈出那一步而已。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说出那样的话,刚才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模样,连妻子张琬琰往常和自己吵架都不至于如此狰狞,更不用说,她竟还敢伸手,要打自己的妹妹。
仿佛一尊偶像瞬间崩塌,白镜堂又是愤怒,又是懊悔。
“白爷!镜堂!不是这样的!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想要打她的……”
柳氏突然看见白镜堂闯了进来,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整个人不停颤抖。
“你听我解释……是你妹妹她……她一过来就对我百般刁难,还故意砸了我父亲留给我的砚……”柳氏双手死死地拖住白镜堂的胳膊,眼泪流了下来。
可惜她的眼泪,不管流得有多动人,再也不能打动男人的心了。
白镜堂甩开她的手,柳氏站立不住,跌在了地上。
“我妹妹毁了你什么东西,我照价赔偿。你回去吧,往后好自为之。”
“镜堂,你不能不管我——”
柳氏哀哀痛哭,白镜堂已是转身大步离去。
聂载沉死死地攥着白锦绣的手,要她和自己一道站在外头,唯恐她挣脱掉又跑进去凑热闹。忽然看见白镜堂满面怒容地走了出来,看着自己妻子,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自己先站到一旁去避嫌。
“绣绣,你嫂子下午突然回了娘家,是不是知道了这个事?”白镜堂低声问她。
白锦绣哼了一声:“我不知道!”
“妹妹,好妹妹,哥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你帮下哥哥……”
“大哥,这些话你和大嫂去说吧,听不听是她的事,我不知道!我倒希望她想开点,过些天带着阿宣和我一起去欧洲游历一番,也是不错!”
“什么?”白镜堂愣住。
白锦绣不再理会兄长,转身就走。
“载沉!”
白镜堂急忙转而向妹夫求助。
可惜他的妹夫也是自身难保,朝他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光,转身赶紧去追他的妹妹。
白锦绣走到车边,揉着自己刚才被他攥得还有点发疼的手,低声埋怨。
边上没有路灯,天色也暗,聂载沉看了眼身后,见无旁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替她揉了下,低声道:“怪我不好,刚才太大力了。我是怕你又跑进去,万一挨打。”
他想起来刚才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白锦绣哼道:“她要是打我一下,我就打回十下,一百下。我痛,她比我更痛。反正也不吃亏,有什么关系!”
聂载沉摇了摇头,打开车门推她进去:“好了好了,先回家吧。”
晚上回到家中,张琬琰自然没回来,阿宣也去了张家,白镜堂大约也跑去妻子娘家,白家只剩他两个人。
两人洗过澡,一起上了床,躺在枕上。
聂载沉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听到她自言自语似地说:“男人是不是都像我大哥这样,没良心,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对他好?”
聂载沉睁眸,转过脸,见她也闭着眼,似有感而发。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不会像大哥这样的。”
白锦绣睁开眼睛,转脸看着他。
聂载沉和她对望了片刻,柔声道:“你昨晚都没睡好,今天还这么折腾,累了吧?你睡吧。”
白锦绣翻身对着他侧卧,两人就变成了面对面,相互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谁也没再说话了。
慢慢地,也不知道是谁先靠向谁,两人的脸,最后在枕上碰在了一起,温热的呼吸相互渡着,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
白锦绣忽然仿佛害羞,眼睫毛颤了下,垂了眼眸,慢慢地闭上了她的眼睛。
聂载沉高挺的鼻梁亲昵地蹭了下她的脸颊,张嘴,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卧室里静悄悄的,窗帘低垂,只有柔和的灯光,以及两人发出的恍若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