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已经没事了?和好了?”聂载沉不禁诧异。
“……好是说不上好……”白镜堂一顿。
“不过她不走了,这是真的!”
又说:“早知道这一招管用,我就不用费那么多劲,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就好了!”
聂载沉不禁佩服地看着妻兄。
“载沉,我妹妹这一走可不是三两天,是至少半年!半年啊!你真放心让她丢下你,和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法国佬一起走?”
白镜堂自己半截身子还在烂泥坑里埋着出不来,转头又开始替妹夫操起心来。
聂载沉一下沉默了。
“你怎么不开窍?我不就是现成的榜样吗?她后天就走,趁明天还有机会,你在司令部里把自己弄个伤出来,打伤点胳膊皮什么的,说枪走火,流点血!我妹妹看你受伤了,那还不心软,心软不就不走了!反正又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
聂载沉还是没说话。
“我是为你好,你自己考虑考虑,再不想想办法,她可真就飞了!”
聂载沉满怀心事地出来,回到房间,见地上已经收拾好的要带走的大箱子足有七八口,看着就跟要搬家似的,她坐在书桌前,忙着在写临走前要交给工厂副经理的东西。
他看了她背影一会儿。
“你回来了?你去洗澡吧。我还有点事没做好,你先睡觉。”她没回头,只这么吩咐。
聂载沉走进内卧,洗完澡,躺了下去,等她上床。
第二天,聂载沉忙完一天的事,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出神了片刻,打开抽屉,盯着里头放着的一只手|枪,盯了片刻,慢慢拿了出来,枪|口对着自己的胳膊,停了停,恰好这时秘书官敲门,跟着探头进来,一眼看见了,一愣:“司令,您做什么?当心走火!”
聂载沉立刻收枪,一把关了抽屉,抬头道:“没事。”
秘书官走了进来,把几份文件放他桌上,跟着说事,聂载沉却心不在焉,忽然站了起来。
“我有事,明天过来再说吧。”
他一把抄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丢下秘书官走了出去。
他开车到了工厂。
明早就要动身,毕竟是要走至少半年,许多事要交待好,这几天她忙得像只陀螺。现在才下午四点,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头顶上,她自然还在厂里。
果然,看门大汉证实了他的猜测。
“聂司令你进去吧。”
聂载沉摆了摆手。
他等在工厂外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在乱草丛旁的河岸上,随手扯了根野草,剥了,把草芯衔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清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在日光下眯着眼,看着远山的轮廓,一直等,等到了晚上十点多,天墨黑,她终于被副经理、秘书和另几个工厂的管理人员送出来。
“你怎么又不进去?我说过的,不用你在外头等!进来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吗?”
她看到他现身,十分生气,竟当场变脸,破天荒地当着还没走的副经理等人的面,厉声叱他。
聂载沉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顿住。
剩下人见状不妙,急忙装作耳聋目盲,若无其事地和聂载沉打招呼,预祝白经理此行海波不扬一帆风顺,随后赶紧各自散去。
“绣绣,我知道你今天很忙,怕打扰了你,所以没进去,在外头等你也是一样。”聂载沉解释。
她立了片刻,一言不发,朝着汽车走去。
聂载沉立刻快步上前,替她开了车门。
路上,她显得很疲惫,靠边坐着,胳膊肘撑着一侧的额,闭目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到了白家,睁开眼,自己下车走了上去。
明早离开随同的所有行李都已经被搬到了楼下大厅口,堆起来老高。她从旁边走了过去。
两人回到房间,她先去洗澡,聂载沉随后出来,见她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看着像是睡了过去。
他轻轻地上了床,关了灯,躺下去后,过了一会儿,听到她说:“对不起聂载沉,这两天事情太多,我有点累。刚才不该那样对你的。”
“我知道。”
聂载沉替她拉了拉被头。
她蜷了一会儿,又低声说:“我明早就走,你还要吗?要的话,我给你。”
聂载沉顿了一下。
“没关系,我不用。你累了,好好睡吧。”
她不再说话了,这一夜也再没有说话没有动了,就那样卧在他的身边,沉沉而眠。
聂载沉却是彻夜难眠。从凌晨三四点开始,他看着卧在自己身边的朦朦胧胧的她的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了过去,终于还是天亮了。
七点钟,她睡醒了,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他靠坐在床头,低头望着自己。
她仰着脸和他对望了片刻,朝他笑了下,随即伸了个懒腰,爬了起来,说:“该起床了。”
“今天天气真好。”
她拉开窗帘说道。
聂载沉看了一眼,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确实极好。
船早上十点开,因为有许多行李要搬运,须得提早过去。
八点钟,她吃了早饭,收拾了最后一些随身的零碎物,和含着两泡眼泪死死抱着门柱子巴巴望着自己的阿宣道别,就准备出发去往码头了。
白镜堂要拄着拐杖亲自送妹妹,被她劝住,叫嫂子张琬琰也不用送。
“有他呢,他送我!”
她睨了身旁的聂载沉一眼,抹了烈焰唇色的唇微微勾了勾,翘出一道妩媚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