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听了,摇扇子的手停下,“老爷这么一说,是妾身失职了。管教姨娘是妾身的职责所在,明日起,妾身再让她们过来就是。”
“……”陈有生错愕,没想到,妻子是这么个说辞,又不好反驳,只得讪讪地说,“为夫还以为,夫人放过她们了……”
“怎么?!”方云板起脸,扭头看向丈夫,“我这个正头夫人不配让妾室晨昏定省吗?我还以为我们陈家如今也算大户人家了,也该讲些规矩的。莫非,妾室不愿守规矩吗?”
陈有生心下不悦,但也知道,娘子讲的规矩也没错。他今日愈发看不懂自家娘子了,这脾气竟然是阴晴不定。
陈有生心下思量,其他的姨娘们也就罢了,那林氏却是受不得委屈的。原本她提出的是平妻之位,自己想来想去,真娶了平妻,夫人恐怕受不住,她久病之人,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名声可没法要了,少不得要被人议论忘恩负义。
“林氏……她近来身体不大好,怕是要休养些日子。”陈有生看看妻子的脸色,继续说道,“她的事情,为夫先前未曾与你详说,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实在是,每次提起林氏,你便大吵大闹……”
方云眉毛一挑,嗤笑道,“她是哪里的神圣啊!让夫君如此小心护着!莫非是财神爷爷座前的童女?”
“夫人,说笑了。”陈有生知道夫人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心里还是有气的,毕竟这个,称谓里还带了“夫人”二字,虽然是二夫人,但也和其他姨娘泾渭分明。“她确实来历不一般,是县丞的义妹,你也知道,我做生意,得罪不得官家人。县丞非要做媒,我……”
“他就白送你一个美人?那么好心?”方云依然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吵闹没有用,只会让这翅膀硬了的男人跟自己硬碰硬。最后,自然是女人败下阵来,毕竟,这是古代,男尊女卑的时代。
“结了这门亲,我自然要常常走动,少不得年节时候的礼再厚上几分。他家家眷也没少到铺子里拿些东西。”陈有生做生意,四处打点,这点东西还送得起。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女人对咱家还有些用处。只是,……”方云做出一副很为丈夫着想的样子,皱眉道,“咱家的底子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免得那些人贪得无厌,想法子弄坏了咱家,夺了产业去。那林氏的心思,到底是偏着你,还是偏着她干哥哥,还不知道呢。你多少提防些,别在她面前说起生意上的事。”
陈有生笑起来,妻子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原来她不容林氏,是这个缘故,想明白了,这男人得意起来,“娘子放心,你家夫君不是那好色的蠢人,那些个送女人的,都是为了枕头风,别有用心,为夫岂能跟她们交底,即便那几个有儿子的,也不知道咱家生意的底细。”
方云看这男人说着虚话,好似收了八个妾室,都是不得已一般,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不经意地问起,“那林氏到底什么来历,娘家父母是谁啊?”
男人略微思虑,也就说了实话,“不瞒娘子,那林氏原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也做过秀才,后来父母过世,家道中落,被叔伯卖去做了舞女。后来县丞见她机灵懂事,便收做义妹,给我做了媒。”
“舞女啊……”方云嘴角一撇,那瞬间的不屑让陈有生的得意立时没了,他明白,娘子这是笑话他,拿个下九流的舞女当作夫人来待。
方云看见陈有生脸色变了,也就收了轻蔑,柔声说道,“难为夫君了。这县丞也是,夫君也是这城里的首富了,县令跟前也说得上话的,他竟然逼着您,认个舞女做夫人。还干妹妹,谁知道是不是他的外室。兴许他家娘子吃醋,不让他收人,他便塞给你,该不是他觊觎咱家的产业,弄来的细作吧?”
陈有生本来因着夫人态度变柔和得意起来,听了这些话,又沉下脸。陈有生其实不大在乎妾室的出身。但是,妻子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打脸,让他有些无颜面对,只得找个借口,匆匆离去。
方云都不曾起身相送,倒是刘三娘过来劝她,“夫人,何苦呢?老爷这才来,就被您给挤兑走了。难得夫妻好好地说回话。还以为老爷能留宿……”
“三娘!”方云正色道,“这话日后别再说了!我身体不好,你知道的,谁耐烦伺候男人!走了正好!难不成他不来我这院子,还短缺了我的用度不成!”
刘三娘是从徐家带出来的旧人,如今也三十多岁了,一直忠心耿耿,男人死了,也没孩子,就一直跟着旧主。她总是希望老爷夫人夫妻恩爱,对那些妾室也是讨厌得很。可如今看见主子对丈夫冷了心,也只得叹息罢了。
方云当晚让人传话出去,让那些姨娘继续晨昏定省立规矩,一时间,后院里一片戚戚然,姨娘们都以为又要遭罪了。
可是,第二天,当她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前去请安的时候,发现主母变得和善多了,还给赐座,还赏了茶喝,还要与她们闲话。
几个姨娘惊恐地如同鹌鹑一般,捧着热茶,好似捧着毒–药,谁都不敢喝。面面相觑后,一个大胆的姨娘就问,“夫人,今日,奴婢是喝过茶来的,实在喝不下,不知……”
“哦,那就不用喝了。随意好了。”方云完全不当回事,倒让姨娘们愈发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日夫人不嫉妒了?
天上下红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