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将领能把亲兵都打光,那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去年在杓柳被北宫静暴打,把自家亲兵都给打了个精光,还额外赠送了北宫静三百重骑兵,这事已经成了夔安心里永远的痛。虽说同僚提起的时候也不见得是带恶意的,但是听着真的很不爽啊,谁乐意让人揭伤疤! 揭同僚伤疤固然不厚道,不过效果也还不赖,好歹把桃豹给劝好了。是啊,夔安在杓柳之战中给揍得这么惨,亲兵都打光了,几个月后人家不照样又拉起了四百亲兵?虽说面孔太新,用着不是很顺手,但好歹是拉起来了啊!他桃豹的能力虽则不如夔安,但也没差太多,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几十号亲兵呢,要重新拉起几百名亲兵又有何难! 石勒很快也赶到了战场,看着满地死尸,再看看惊魂甫定的桃豹,沉默良久,才发出一声低语:“这个襄阳王,还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哪,以后对上他得小心点!” 孔苌说:“就冲他敢在距离我军主力这么近的地方以区区四百骑兵伏击我军前锋部队这一点,就比司马家那些废物王爷强出百倍了,桃豹败给他也不算丢脸。” 石勒嗯了一声,安慰桃豹几句,然后指挥主力大军继续前进。 这次他们在行进的时候可小心多了,没再给司马范狠狠咬他们一口的机会。 很快,他们便顺利推进至许昌。 而此时,晋军已经解除了对许昌北面的包围,羯胡大军主力顺利进入许昌城。 司马范见石勒主力进入许昌便知道这仗没什么好打的了,立即召集众将领,告知他们石勒主力大军已到,然后下令:“放弃鄢陵、临颍、召陵、襄城,将这些地区的人口、物资,全部迁回南阳,啥都不要给胡人留!” 晋军对此倒没意见,因为他们本身的任务就是佯攻,在颍川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吸引胡人大军,迫使他们分兵过来与自己交战,然后将这一地区的人口、财物全部迁回南阳。现在吸引羯胡大军主力、减轻洛阳方向的压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当然要撤,不撤干什么?留在这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跟数万胡人骑兵死磕? 才没有那么傻! 可颍川豪强对此却大为不满,听说司马范要撤,他们纷纷反对:“王爷,我们是仰慕你的英名才起兵,希望能够光复颍川的,现在胡人大军一到你马上就放弃颍川退回南阳,置我们颍川父老于不顾,这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司马范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诸位,我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了,此番反攻许昌只是佯攻,吸引胡人大军以减轻洛阳的压力,真要在颍川与数万甚至十几万胡人骑兵正面硬碰,我们暂时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我军自然要撤退,以减少损失了。” 豪强们愤怒了:“你要倦攻吸引胡人大军,减轻洛阳的压力,我等并不反对,但你怎能将主战场摆到颍川来!你这是嫌胡人把颍川祸害得还不够彻底么!?” “就是!你把胡人大军吸引过来之后往南阳一躲就没事了,可我们呢?我们怎么办!我们全家老小都在颍川,祖祖辈辈挣下来的家业都在颍川,胡人一来,我们可就遭殃了!” “王爷,你可不能走!就算要走也得把胡人赶出颍川再走!”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愤怒地向司马范表达着不满,让司马范倍感无奈。他自然能理解颍川豪强的难处,自己将整个颍川当成主战场,整出那么大的声势将几万胡人吸引过来,也号召他们起兵响应,现在胡人大军过来了,却马上将颍川当成牺牲品扔给胡人,自己撒腿就跑,确实很不应该。他问贾攸:“如果将南阳能战之兵尽数调来,在颍川与胡人决一死战,我军有几分胜算?” 贾攸面无表情:“你在想屁吃?” 司马范:“?” 贾攸一点面子都不给:“王爷,你要弄清楚,南阳是善战的部队基本上都在你手上了,剩下的除去那四千异力军和一千乌桓突骑之外,就是刚收编不久的叛军了,真将他们全部调过来,与石勒对阵,他们当中有多少人会投向石勒不好说,万一战事胶着僵持,王如铁定要北上攻打宛城,到时候你拿什么来应付?” 司马范悚然一惊,打了好几场胜仗有点飘了的心顿时就冷静下来了。是啊,眼下最能打的晋军基本上都在这里了,能用的兵力就这么多,而他们的敌人却多得要命!先不说将那几万收编的叛军全调过来然后王如偷袭宛城,即便他将剩下看家的那五千晋军调走,南阳那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势也会马上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这年头,忠诚真的是个很奢侈的东西,想要将一股叛军收编过来让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需要付出的时间和金钱真的太多了。这支叛军从被收编到现在,满打满算都不到三个月,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他们的忠诚?想屁吃哪! 弄清楚了现实,他硬着头皮对颍川豪强说:“诸位,本王知道就这样撤退愧对颍川父老,但大晋遭逢天崩地裂的巨变,禁军主力损失殆尽,本王手中这支已是大晋最后的精锐,一旦折损掉,整个中原就再无可战之兵了!眼下胡人势大,本王不得不暂避锋芒,只能对不起颍川父老这一次了!诸位可以趁着胡人尚集中在许昌,未四处抄掠,将自己家人、财物送往南阳,本王在南阳尚有一些兵力,跟胡人野战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守住南阳却不成问题!” 颍川豪强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宁平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十几万晋军被屠戮殆尽,司马范麾下这支都是捡回来的,是中原哪至北中国最后一支晋军精锐了,再损失掉的话就啥都指望不上了。如今胡人势不可挡,就算司马范带着这一万多人全部拼死在颍川,也不见得能够击退胡人几万大军,与其作无谓的死战白白将手中不多的兵力消耗掉,还不如…… 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也只能这样了。可是王爷,我们都是颍川人,南阳能接纳我们吗?” 司马范说:“放心吧,南阳现在已经十室九空,大量城镇、土地都荒芜了,有的是地方安置你们。你们先在南阳安顿下来,养精蓄锐,待到时机成熟,本王再带领你们从南阳杀出,直取颍川,光复中原!” 一席话说得颍川豪强热血沸腾。是啊,何必在意眼前这些坛坛罐罐呢?颍川肯定是保不住的,连洛阳都快保不住了,何况是早已被打得稀巴烂的颍川?继续留在颍川那就是个死,何不退入四面环山的南阳盆地去,养精蓄锐,静候战机?要知道,当初光武帝就是在南阳起兵,迭经苦战最终推翻了新朝,让这江山再次回到刘氏手中,当初在南阳追随他起兵的那拨人,个个都成了开国功臣!他们手里有钱有钱,要兵有兵,又值此天崩地裂的巨变,何不效仿光武帝,重走一遍他当年走过的路? 云台二十八将的故事,未必就不能在他们身上重演! ————云台二十八将,南阳出身的多达十一位,颍川出身的则有七位,占去将一大半! 想到这一层,大家也就不再纠结了,马上动手,趁着羯胡大军还在与晋军对峙,暂时顾不上他们,以惊人的效率将各自的家人、财物一个劲地往南阳迁移,司马范则下令将那七千荆州新兵调过来,营造出大举向前线增兵,要在颍川与胡人决一高下的姿态,一时间还真把石勒给唬住了,不敢再像以前撒星星那样将手中的骠兵大批大批撒出去,对晋军控制区域进行大范围的袭击。晋军在此次反攻中那惊人的攻城效率让他意识到,晋军在攻城方面的能力非常强悍,如果他敢分散兵力,晋军就敢把许昌打下来给他看! 鉴于胡人大多是骑兵,机动能力惊人,真撒开来自己根本就堵不住,司马范秘密将最后那一千乌桓突骑给调了过来,凑足五个骑兵团,沿着阳翟到昆阳部署,石勒敢分散兵力四处抄掠,这几个骑兵团就敢主动出击,狠狠地揍那些胡人骑兵,一次吃掉他们一千几百人,看石勒能有多少人够消耗! 双方以许昌为中心展开对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是在此时,一位一身泥浆的军使冲进了司马范的中军帐,带来了一个天崩地裂的噩耗: “王爷,洛阳失守了!” 司马范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就昏倒过去。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从离开洛阳南下荆州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意识到洛阳早晚要失守,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接受。 贾攸就淡定多了,问:“北宫大将军和虎威将军现在何处?可有救出天子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