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去河东,要横跨一州,经过无数郡县,至少也有几十家望族,每户人家少则近百人,多则数百人,加在一起,恐怕成千近万。”林瑜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忍不住确认道:“你说全部围杀,是说把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杀掉吗?”
陈辞看着她,点了点头,“是。”
林瑜不可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全部杀掉?”
陈辞心想,阿瑜这一世不曾与我定情,自然不懂士族迫害之苦,她只会知道,自己父兄亲友皆是士族,士族凭何该死?
她不会理解,有士族在的一天,寒门庶族便永无出头之日。
可他又怎么能怪她?
陈辞想,刚一见面,她便问他她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那恐怕是在委婉恳求他,只要饶她一命,她可以委身于他。
后来他大胆说想求娶她,阿瑜回答说会考虑,恐怕也只是不敢拒绝的缓兵之计。
虽然方才他还感到喜出望外,但此刻见她震惊的模样,心中却又一沉。
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过悬殊了。而陈辞的名声如今甚至要比第一世时还要不如。
他是势要杀尽士族的反贼,阿瑜身为贵女,怎么可能再倾心以待?
这一世,他明明是为了可以和阿瑜在一起,才举起反旗,然而举起反旗之后,恐怕便更无可能与阿瑜相知相爱了。
陈辞越想,便越感绝望。
他这一生,虽然得天庇佑,重活一次,可一开始就知道无望再与爱人相认,便只是为复仇而活。
军师说图谋大事,陈辞却并无那种希冀。
因为若要举大事,士族虽然是障碍,却也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因为心有所求,便不免束手束脚,有些事情,再难肆意而为。
陈辞没有兴趣和他们合作,也不准备与他们虚与委蛇,他只想让他们死。
如今亲身感受到和爱人近在咫尺而无法相知,他不免更觉心灰意冷。
他低声道:“曾有人教我念过一首诗,我觉得正该如此。”
林瑜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什么诗?”
“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林瑜心中一沉,脊背又蓦然一寒。
那正是第一世时,她曾在他面前念过的诗。
只因他们曾一起讨论过,世家什么时候才会失去权利,才能不会那样高高在上,才能……允许他们这般出身不同的情侣也可以在一起。
林瑜便戏言道:“只怕得出一个混世魔王,掀起反旗,杀遍大涂,把士族全杀光才行。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她将那四句诗凑在一起道:“等到那时,便是‘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可林瑜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陈辞竟然敢,也竟然能将这诗变为现实?
“天街踏尽公卿骨”,在诗中看来已经十分震撼,若是亲眼所见,又该是何等恐怖?
林瑜想问陈辞,欲为黄巢吗?
可这个世界都没有大唐,哪来的黄巢?就算问出口,陈辞也不会理解。
黄巢被誉为大唐的掘墓人,许多人把他视为世家终结者,认为正是他的屠杀导致了后续的宋朝可以进行科举,打破士族对人才的垄断,算是屠杀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可他是纯粹的破坏,如此行为,不可能得到善终。
林瑜不禁问道:“杀完之后呢?”
“将其财货分与百姓。”
“一点不留?”
陈辞解释道:“兄弟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所有财货由他们先行搜刮,剩下的再分给百姓。”
林瑜眉头皱的越紧:“如此一来,其余地方的士族听说你们的行为,岂不是要拼死抵抗?”
陈辞并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更何况,许多地方望族,嫡系多在京城为官,你屠杀其祖籍之所,对方若从京师搬军回援呢?”
“我与兄弟们早已退走了。”
“是,你们退走了,那那些分得了财货的百姓能走吗?那些复仇心切的士族赶回来,见不到你们,还不能蹂躏当地的百姓吗?下一次你们再来,百姓也不敢再与你们接触。”
陈辞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