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信了。”

……

不管林格信没信，反正格洛丽亚自己是信了，她通过这场战斗确立了自己的威信，再没有人会怀疑她身为船长的能力，都愿意听从她的指示。于是灰发少女也迅速进入了状态，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两只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肩膀上还站着爱鸟小白，迈着自认为最有海盗魄力的步伐，在驾驶室内到处巡逻。每巡逻到一个人的身后就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看上一会儿，然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表示认可，就仿佛她真的看明白了屏幕上那些复杂的图形与数据代表着什么一样。

“你猜她什么时候会玩够。”林格问旁边的圣夏莉雅。

青发少女的目光始终追逐着格洛莉亚的背影，听到这个问题后，嘴角轻轻向上，勾勒出一抹清浅的弧度：“等她玩够的时候吧，林格，大家都很有耐心。”

无论是萝乐娜还是依耶塔，甚至性格最跳脱的爱丽丝，都愿意陪格洛莉亚一起玩这个海盗游戏，直到她厌倦为止。不过目前看来，她好像蛮喜欢现在这个身份的，所以时间过去了三个月，依然没有改换身份的意思。

林格摇了摇头：“可我指的不是她。”

而是另一个她。

湖绿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种思考的神色，圣夏莉雅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回道：“我觉得，她应该也玩得很开心吧，像刚才那样。”

“你看出来了？”

“恩，因为我是她的姐姐嘛。”少女抬起头，眉眼弯弯：“所以我能看出来，其实大家都在瞒着我什么。白夜瞒着我，偷偷和格洛莉亚交换身份，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寂寞；奥薇拉瞒着我，总在半夜无人时出没，不想被我察觉她失眠的真相；萝乐娜瞒着我，每一次都隐瞒自己的病情，似乎她觉得这就是一种坚强；依耶塔瞒着我，每天都往日记本上写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那是她对幸福的理解；希诺看起来很开朗，可她有时候也会瞒着我，不愿流露出对故乡的思念；当然，还有蕾蒂西亚，她的作业都是找梅蒂恩抄的，却总觉得我看不出来。”

巨鲸在幽暗无声的海洋中游过，少女的声音轻柔得就像海底的一抹幽光：“如果这些都看不出来的话，我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姐姐了吧？”

原来她都知道。

林格微微惊讶，但似乎又不是那么惊讶，或许因为他能从圣夏莉雅的身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一个自己的影子。年轻人也是这样，明明看透了许多事情，却从不肯说出口，因为深知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追根究底。

他基于对个人隐私和道德准则的尊重而选择沉默，圣夏莉雅则是基于一种责任感，她想要当一个合格的姐姐，那么，自然应该学会与妹妹们的小秘密保持距离。

理想状态自然是彼此毫无保留，尽可倾述心事，可那样理想的状态，或许只有在最初的天之圣堂中才能看到了。当少女王权们坠落人间，学会高兴、悲伤与愤怒的时候，某些记忆便被潮水淹没，一去不返。

“就像你自己，”林格忽然说道：“也有一些事情瞒着她们吧？”

“好像是这样。林格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吗？”

“我只是想，早就该这么做了。”林格看了她一眼，目光颇为深意：“在拥有姐姐这个身份之前，你首先是独立的人，是世界上一个名为圣夏莉雅的少女。如果被太多责任压垮了肩膀，那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办？”

“林格觉得，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吗？”

“恩。”

“为什么这样觉得？”

“直觉而已。”

“那林格会一直陪我们走下去吗？”少女说到这里，轻轻抿住嘴唇，一抹樱色犹如春日流花，逐渐在她的唇瓣间散开来了：“一直陪我走下去。”

那双好像会说话的湖绿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林格看，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答案的期待。不知怎的，面对这股注视，林格竟有些不自然起来。他扭过头去，回避了少女的目光，用故作镇静的语气回道：“至少，在这件事彻底了结之前，应该会吧。”

但怎样才算了结呢？

他没有说，圣夏莉雅也没有问，她只是忽然间笑出声来，笑得一对眉毛都弯成了月牙，很开心的样子。

“林格。”

“怎么了？”

“其实我很希望，像白夜那么逞强的孩子，有一天能够对我放下心防，尽情地在我怀中撒娇，到那时，我一定会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好地安慰她。所以——”

她伸出手，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脑袋，触感温暖，像是有一丛日光，藏在了那银灰色的发丝间，悄然追随少女的低语：“你也一样，林格，不要太逞强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很累了，想要撒娇的话，就来找我吧。”

林格沉默了。

他背对着少女，一言不发，仿佛陷入了某种复杂、深邃、足以与人性和命运媲美的思考中去。正当圣夏莉雅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年轻人却忽然轻轻将头从她的掌心中挣开，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这个过程始终没有回头。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逃跑。

如果是从前，这种反应一定会让圣夏莉雅很伤心，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情、会不会让林格生气了？但现在，她却觉得，那个年轻人应该只是……害羞了吧？

恩，就是这样。

圣夏莉雅看着林格匆忙逃避的背影，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

“奇怪，空气中怎么有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巡视到此处的格洛莉亚船长停下脚步，鼻子在半空中嗅了嗅，然后勃然大怒：“谁在船上喝果汁了，给我站出来！”

呃。

就是这种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