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晚春午后的太阳照了一下午,到了傍晚,铁皮厂房温度有些高。
老鬼口渴难耐从床上醒来,宿醉的他歪歪倒倒起床找水喝,刚走了两步,就被脚底横躺的人给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回头骂了句脏话,抓起手边的瓶子灌了一瓶凉水,脑子也逐渐清醒过来,手脚的力也恢复了一些,走过去对着脏地毯上的人踹了两脚。
“起来了,你他娘的要在这儿赖多久?”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地上的人跟死人似的没有反应,老鬼有些恼火,又踹了两脚。
“你他妈都快馊臭了,滚起来去洗澡,然后有多远滚多远,要死也别他妈在我这儿。”
程返大概是被踢痛了,这次稍微给了点反应,在地上扭动两下,终究还是没起来,而是从侧蜷着的肚子里掏出一沓纸币扔到了老鬼小腿上。
他嗓子跟被烧火棍捅过似的,嘶哑又无力,说道:“让我再睡会儿。”
老鬼弯腰捡起钱顺手丢进抽屉里,骂骂咧咧跨过他下楼了。
程返裹紧一张毛料有些脱落的手工织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之前处理下城的房子和物件时,老鬼从他这儿收走的。他埋首在这散发着一股烟臭味儿的破毯子里,以原有的姿势蜷着,却睡不着了。
其实他在早就醒了,这段时间都睡得不怎么好,醉得七八成的时候才能睡着四五个小时。他醒了却不想起来,好像一旦起来就必须得面对,面对江素律,和他口中的那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程返一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毫无准备,准确来说,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准备。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抚养一个孩子,要怎么当一个父亲。他一事无成,两手空空,他道德低下,品行败坏,他要怎么让孩子幸福长大,要怎么避免下一代的悲剧。明明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想承担这样的责任,也承担不了。可是江素律却欺骗了他,那个为达目的不惜给他下套的omega。自己一次又一次信任他,又一次一次被他欺骗,程返简直恨死了江素律。
夜色降下,灯光升起,老鬼酒吧和往常一样拥挤热闹,潮热的空气里混杂了酒水香烟和信息素的香味儿,糜烂堕落让人上瘾的味道。
和白天的萎靡不振相反,两杯酒精上头,老鬼亢奋起来,亲自坐镇吧台给客人调出各种各样让人忘忧解恨的液体。这一刻他似乎不该叫“鬼”,而是“神”,把廉价的快乐贩卖给众人的“神”。
程返从铁艺楼梯上下来,踩得单薄的楼梯“吱呀”作响。他径直来到吧台前,推开他位置上的一杯酒,坐在了他常坐的位置上,要了一瓶啤酒。
等一首音乐结束,在舞池里嗨完的小混混回来看到他的位置被人占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高声叫骂起来:“你他妈是眼睛瞎了吗?没看见这地方有人?还不快滚。”
程返垂着脑袋,颓然灌酒,才没多少会儿,他旁边已经积了四五个空啤酒瓶。
“你丫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小混混自觉不应该受到如此忽视,顿时火冒三丈,伸手去揪程返的衣服。
程返无所谓地被他揪住衣领,仍然拎着酒瓶一个劲儿地灌酒。
“你他妈……”小混混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了拳头。
要说他这种等级的alpha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招惹,但他现在实在过于颓废了,别人不仅感受不到他的压迫感,一眼看起来就是个烂酒鬼,在老鬼酒吧门外歪歪倒倒,一拳能揍死八个那种。
就在拳头快要落下去时,老鬼抓住了这人的手腕,另一只手给小混混揍人的拳头里塞进了一杯他刚调好的酒。
“消消气,他爸刚死了,人还是傻的,你给我个面子,别计较了。”
既然老鬼出面,小混混确实也要给点面子,端着这杯加了料的免费酒,骂骂咧咧挪到了旁边。
程返抬起眼睛看了老鬼一眼,三分醉意让他露出过多眼白。他舔了舔嘴唇,过了十几秒才回一句:“你爸才刚死了。”
“我爸是才死不久。”老鬼无所谓地说着,从杯架上摘下一个玻璃杯,往里加了好几种酒和其他东西,推到程返面前,“但我也没像你这副死样子。说说看,你这是怎么了?”
“管你屁事。”程返把酒给他推回去,把啤酒瓶喝了个底朝天,又对酒保招招手,比了三个指头,酒保马上又给他端上来三瓶啤酒。
“你要是死在我这儿了,那不就关我的事了?”
程返撬开瓶盖,老鬼一把抢过来,再次把调好的酒推给他,幽幽说道:“你这样喝啤酒没用的,看在你给了钱的份上,只有我能让你忘却。”
程返低头,目光幽幽地盯了一会儿那杯蓝色的液体:“喝下去我会死吗?”
“不会。”
“那没用。”程返又新开了一瓶啤酒。
老鬼在吧台后拖了张凳子坐下来,把刚从程返手里抢过去的啤酒和他的酒瓶碰了碰,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你到底遇着什么事儿了,说给我听听,也让我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