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啦,平日又是工作又是孩子的,今天什么也别想,好好放松一下。”
车子径直把他们送到了junk bar。那条通往酒吧的甬道在午后的阳光下并非完全黑暗,一些缝隙里挤进纤细的阳光,光线里中间飘着浮尘,仍然是一股潮湿的味道。这里异常安静,好像整个世界都离他们远去了。
程返推开酒吧的栅栏,里面一片黑暗,也没有声音。程返熟练地打开了酒吧的顶灯,这里还没有客人。
江素律问:“那个胖老板呢?”
“还没有到营业时间。”
“那我们来做什么?”
“我们自己玩啊。”程返笑着打开了唱片机,问江素律,“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江素律在吧台前规矩坐下,环视打量这地方。上次来的时候人很多,他胆怯得不敢乱瞧。后来混熟悉,他又已经醉到了七八分,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
程返随手播放了一张爵士唱片,低沉浑厚的男低音幽幽响起。他又调暗了墙上的灯光,那种惬意暧昧的氛围立马出现了。
程返脱了正装外套,里面是合身的马甲和白衬衣,他还扎着领结,头发往后梳,用发胶固定。江素律以为他只是为了去江家才少有地这么庄重地修饰自己,这时一看,他倒是真的有一身高级酒店酒侍的气质。
程返钻进吧台后面,撑在把台上面,巧笑眸转:“先生,您喝点什么?”
程返的眼神轻佻多情,他们认识这么久了,连孩子都生了,江素律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程返的调情,但一对上这样的目光,他又忍不住垂下视线,心跳加速,头皮麻得有些发晕。
“随便好了。”
程返笑着,从旁边的杯架取下一只高脚杯,又从身后琳琅满目的酒瓶里挑了可可甜酒。深棕色的液体缓缓流入玻璃杯,接着纯白色的奶油在上面点缀了厚实的一层,最后一颗鲜红的樱桃点缀在奶油中间,层次分明,颜色鲜艳。
江素律端起浅尝了一口之后,又喝了一大口,甘甜柔美,带着可可和奶油的香味,一点也不难入口。
江素律舔了舔唇周的奶油,想起第一次程返带他来这个地方,为他调酒的那晚,他喝得晕头转向,第一次知道初恋的味道。
“这款酒叫什么啊?”
程返对他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一点:“叫天使之吻。”
说完便在江素律脸颊轻轻啵了一下,满脸笑意。酒意还未上头,但江素律的脸已经如酒醉般酡红,只顾低着头笑。
柔软的灯光,曼妙的音乐,偌大的地下酒吧,两人一边慢悠悠喝着酒,一边低声聊着甜蜜的话题,嬉笑和亲吻。
他们的亲吻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断,进来的只是一个junk bar的常客。那人随意坐在吧台前,让程返给他倒一杯伏特加。但程返告诉对方,他并不是这里的调酒师,他们也是来得早的客人。对方也不在意,自己去吧台倒了一大杯,独自一人慢慢喝着。
江素律却顾不上尴尬,他的知觉完全被刚刚那一瞬间占据着。
程返刚才说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痛苦了”后,喝了一口他自己刚调好的酒,然后含住江素律的嘴,渡到他口中。酒液里有柑橘的清甜和玫瑰的香气,还有程返缠绵的气息。这混杂的味道,顺着江素律的喉咙,变成甜蜜的血液,全部流进他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心脏被无数浓稠的感情充盈着,停止了跳动。
程返突然伏身靠近江素律的耳边:“你知道刚刚哪款酒叫什么名字吗?”
江素律的心又猛跳起来,他抿着唇,像是要阻止狂跳的心从嘴里蹦出来,摇了摇头。
程返凑上他的耳廓:“叫eternal love,我为你独创的一款酒哦。”
“也是我给你的承诺。江素律,我会永远爱你。”
承诺。江素律从来没想过程返有天会说出这两个字,更没有奢望他能对自己做出如此郑重的承诺。他甚至都没有期盼二人会结婚,所以在父母给他压力的时候,他独自把这压力扛了下来。他太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怕再来更多的责任和负担把这样的平衡打破。
可是程返却主动给了他承诺。
等江素律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程返拉着出了junk bar,站在了那条前方截断的高架桥上,脚下正是下城垃圾场的中心——恶魔之眼。
时间已经是傍晚,半边天幕被晚霞染红,太阳那刺眼的光已经收了起来,彤红的,像一颗咸蛋黄坠在远处森林和天边交界的地方,缓缓往下沉。
风从脚底升起,程返定了型的头发被吹乱,江素律的头发也被吹得蓬松。他们牵着手,一起望向远方。
“真美啊。”江素律感叹道。
天空、夕阳和黄昏,都太美了。
程返侧身对着江素律,在他沉浸在这美丽而浪漫的景象中时,问道:“江素律,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是谁?”
江素律脱口而出:“你,宝宝,爸爸妈妈,哥哥,夏飞鸥。”
“只能选一个呢?”
“你和宝宝。”
“只能选一个。”
“你和宝宝。”江素律不知道为什么程返突然这么执着,他目光收回来,转身望着程返。
只见程返眉头皱了皱,把眼前的乱发撩开,犹豫了一小会儿,说道:“那也行吧。”
话刚落音,他突然曲膝,单腿跪下,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晶亮的戒指。“江素律,你愿意嫁给我吗?”
风再次把程返的头发吹乱。江素律惊讶得两眼圆瞪,抿着嘴唇,一动不动。
程返腰背挺直,以标准的姿势托着戒指,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江素律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江素律终于眨了眨眼,随即一串眼泪断线珠子似的从脸上滚落下来。他伸手去擦,马上又滚下一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举起衣袖,可眼泪却擦不完。
看这架势,程返有些着急了。
“怎么了?你还好吗?”
“要是现在没想好,以后再说也行啊。”
说着他就要把戒指盒收起起身,他也没想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只慌乱地安慰着:“没事的,你别哭……”
程返刚把戒指盖起来,江素律突然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收回去,拖着哭腔,语气坚定。
“我愿意。”
直到咸蛋黄一样的夕阳完全隐没在那面果林后面,江素律才终于在程返怀里平静下来。他声音还哽得沙哑:“走吧,回家了。”
“等一下。”
程返掏出两个硬币,往空中一抛,接到手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睁眼时把两枚硬币都丢进了恶魔之眼。
在回家的路上,江素律问:“你刚刚许的什么愿望啊?”
“我没有许愿。”程返握着江素律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我的愿望都实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