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河习惯了柏清舟的冷漠,如今一旦他温柔了一点,便毫无招架之力。他原本就浑身软绵绵的有些虚脱,这会儿更觉得晕晕乎乎,像是踩在了一大块云里。
“知道了……”夏星河轻声说。
柏清舟低低“嗯”了声,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输液大厅再次安静了下来,气氛却不似方才那般凝滞。像是澄澈的小溪悄然从冰面流过,润物细无声地把寒冰融化。
医院的外围很繁华,繁杂的人流养活了一大批小摊铺,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也正是这些小商小贩最活跃的时间。
车鸣声、吆喝声不断响起,混杂着更远处传来的广场舞音乐声,诸多声音杂糅在一起,却难得不让人觉得心烦,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是真实的烟火气。
温和的气息最容易滋生暧昧的情愫,夏星河躺在被子里,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快。一片静谧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想起两人曾经的肌肤相碰,唇齿相依。
都是成年人,又同居了大半年,该做的两人都做过。
柏清舟表面清冷淡漠,欺负起人来却格外狠厉,每次都要用牙齿厮磨着夏星河脆弱的喉结,在他身上留下大片瑰丽的红痕,非要让他哭着求饶才肯罢休。
夏星河每次都被折腾得喘息连连,但其实心底是喜欢的,因为只有在这件事上,他才能清晰地感知到柏清舟的情绪,才让他觉得,他和别人对于柏清舟是不同的。
过往的回忆太多,夏星河喉结上下滚动着,心底升起一分燥意。他藏在被子里,悄悄抬眼去瞥柏清舟,见柏清舟和一个过来巡查的护士交流两句,很快端着两个大号纸杯朝他走来。
杯子放置在桌边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从夏星河这个角度恰能看到柏清舟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的手确实很漂亮,是一双对于外科医生来说完美的手,修长的手指比夏星河的长了半截指腹,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夏星河偷偷丈量过。
“睡着了吗?”
清冽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夏星河从被子中钻出来,掐断思绪:“……没有。”
“嗯。”柏清舟又从桌上拿起一个纸杯,指节微曲,递到夏星河面前,“把这个喝了。”
夏星河听话地接过纸杯,半杯水微微晃荡着,是温热的。热气透过指尖传递到皮肤,又很快蔓延到心尖。
这时的柏清舟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夏星河心颤,他垂眸看着杯中盈着的水,双手捧着送到嘴边,“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差点吐出来!!!
杯子里的液体虽然是透明的,却并不是纯水,而是一种有着奇怪味道的不明液体,混合着甜味和咸味,还有种说不出的土腥味,像养鱼的水又像生锈的铁……直接把一抔黄土混在水里都比这好喝。
夏星河的表情一下变了,嫌弃地把他搁在旁边的桌子上,还推到了最远处:“这是什么东西?!”
“糖盐水。”柏清舟淡淡道,“补液用的。”
夏星河拧着眉头把纸杯放在一边:“我不是正在输液吗?还需要喝这个?”
柏清舟说:“你输得是抗过敏的药,补液的我让护士换成口服糖盐水了。”
夏星河随即反问:“为什么?!”
柏清舟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这样你能记住吗?”
夏星河:“……”
刚刚的温柔都是他的错觉,他不该对柏清舟抱有任何幻想的。
……这人明显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夏星河垂死挣扎:“能不喝吗?”
“不能。”柏清舟重新把杯子端起递给他,语气淡漠,“两杯五百毫升,都要喝完。”
“……”
夏星河生无可恋地接过杯子,试探性地闻了闻,身体马上回想起被这怪异味道支配的恐惧。
可柏清舟就在旁边,夏星河不愿在他面前丢脸,最终深吸口气,捏着鼻子闭着眼睛,把一整杯糖盐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久久回荡,夏星河刚要松一口气,柏清舟又非常“体贴”地帮他把另一杯糖盐水递了过来:“还有这杯。”
“……行。”
夏星河彻底没了脾气,认命地又灌进去一杯,猛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钻进被子翻了个身,不愿意再理柏清舟了。
柏清舟沉默着拿起桌上的纸杯扔进垃圾桶,眼角浮起一点清淡的笑意。
医院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空气中飘着独特的消毒水的味道,被子里却是柔软而温暖的。一晚上的折腾,夏星河是真的累了,他原本只是和柏清舟赌气,眼皮却不觉越来越沉,最后彻底闭上。
吊瓶里的药很快输完,柏清舟帮他拔了针,又叫护士来收拾东西。
“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柏清舟说,“折腾了一晚上,刚刚睡着。”
柏清舟都开了口,护士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她点头说“好”,犹豫片刻,又忍不住问:“柏医生……”
柏清舟微微抬眸:“嗯?”
“你为什么要把补液换成口服糖盐水啊?”
同等条件下,静脉注射比口服的吸收利用率要高,也更方便,糖盐水不好喝,很多患者不愿意口服,甚至特意要求换成静脉注射。
柏清舟偏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夏星河,须臾,才低声道:“他的血管敏感,之前已经连续输了好几天液,再这么长时间的静脉注射会不舒服。”
*
夏星河是被尿意憋醒的。
天还是黑的,宽敞输液大厅安安静静,灯都被关的只剩下微弱的一盏。
手上的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掉了,只剩下一小块白白的输液贴还黏在手背。柏清舟早就不知了踪影,护士也没在,整个输液大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脑袋还有些疼,夏星河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缓了一会儿,这才摸索到随手放在床侧的手机。
凌晨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