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5章·偷听 闵庭柯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缓缓说道,“上海滩可不是那么好管的地方,当初曾绍权能将管泊远安插到这儿来,正好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也是管泊远命里占着这个,换做旁人早就跑了。” 卢家大少爷问道,“还请六爷指点,这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指得又是什么?” 闵庭柯本不想搭理他,但转头看到白蓉萱也是一副翘首以盼等着解释的模样,这才耐着性子说道,“当年曾绍权也不过刚刚坐上代总理的位置,而他是如何上位,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吧?” 白蓉萱还真不清楚。 虽然重活两世,但她对这些军政大事并不感兴趣,从来都没有过多打听。所知的那一星半点,也全靠前世在北平养病之际,孟繁生与徐倾誉二人交谈中听来。 好在不止她一人不清楚,卢家大少爷也是满头雾水,开口问道,“六爷,这件事我还真没怎么听到过。” 闵庭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翁蚌相争,渔翁得利。当时关于总理的位置可谓是争论不休,最被看好的两人,一个军方势力很强,一个家族背景殷实,总之各有好处,谁也不肯让着谁。其实这两人若是肯坐下来好好商量,不论谁做这个总理,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也正因为旗鼓相当,双方都觉得自己胜算极大,谁都不肯屈居人下,于是你争我夺,最终两败俱伤,反倒是一直跟在后面不见经传的曾绍权趁势而起,得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当初那两位竞争对象若是能知道最终结局,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这两人也不是好相处的,哪肯轻易认输,最终还是通过各方势力打压,让曾绍权在总理的名头前面加了个代字,好说不好听,摆明了就是要让他这总理的位置坐得不安稳。不过曾绍权心机实在太深,忍气吞声坐到了位置上,靠着自己的手腕和无双谋略,一点点蚕食南京那头的势力,如今位置不但坐的稳稳当当,几乎已经无人能够撼动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了。” 白蓉萱瞠目结舌。 这曾绍权的上位过程,简直比戏文里说得还要精彩几分。 闵庭柯见她听得专注,便继续道,“至于我说管泊远的天时地利人和,指的是三件事。其一便是上海当时的情况。上海滩向来藏龙卧虎,无数人想在这里分一杯羹。关系错综复杂,豪门无数,想要在这里站住脚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先前上海历任市长之中,有几个能得善终的?管泊远年纪又轻,谁会怕他一个无名小辈,曾绍权将他送到上海来为官,未必有多么疼爱这个外甥,投石问路的可能性更大。做得好了,与曾绍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做得差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外甥,否则的话……他怎么不将自己的亲侄子曾铭伟发送过来?还不是想给曾家留个后,存着私心吗?” 白蓉萱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 卢家大少爷却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冲着闵庭柯竖起了大拇指,“六爷,还是您看得通透啊!” 闵庭柯对他的奉承不屑一顾,低声道,“这有什么难想的?我能看明白的事,管泊远不可能看不出来。接下来就要说到第二了,管泊远的魄力和远见。我虽然和管泊远打得交道不多,但看他这些年所做的事,多少也能猜到他的行事风格。此人虽然是军旅出身,智谋却不在任何政客之下。孤身勇闯上海,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当真是游刃有余,三月之内便将复杂的关系捋顺,并能利用各个家族的强弱为自己铺路搭桥,此人当真是不简单。这第三嘛……就要说上海滩的人了。人活一世,其实就一个奔头——活命。为了能活着,拼命做事也好,争抢地盘也好,明着也来,暗着也做。俗话说有人在的地方便有纷争,这话无论古代今天都一样的好用。管泊远有一点十分的明聪,那就是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初来乍到之际,他还不太敢大刀阔斧地调动人脉,可如今你再瞧瞧,海关、警察厅……哪里安插的不是他的心腹?枪杆子底下出政权,只有手中有兵,谁能动得了他?谁又敢动?苏成先那只老狐狸,最拎得清自己的斤两,怎么会做蚂蚁撼树这种蠢事呢?你看他这些年阿谀奉承,恨不得拿自己的脸去给管泊远擦皮鞋,就知道他在人家的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头了。” 卢家大少爷拼命点头,“就是就是!您没听他还要给管泊远张罗庆生舞会吗?要说这苏成先别的没有,脸皮的厚度绝对是无人能比的。” 闵庭柯道,“扯得远了,说说你吧。那晚你钻进狗洞之后,又听到了什么?” 卢家大少爷赶忙道,“您瞧瞧我,一激动起来就忘了正事。我壮着胆子溜进了景江楼的后院,悄默声地往窗下走。找了个背阴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偷听,结果就听到屋内的人说到什么军方,什么好处之类的话。只是几人都压低了声音,我听得也不真切,大概半盏茶的工夫,白元德就先走了。等他走后,苏成先和姚家人又说了一会儿。后来我蹲得腿都麻了,也听不着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怕被人发现,便从狗洞偷偷爬了回去。” 闵庭柯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你就来到路边,坐着马车回家了?” 卢家大少爷道,“正是。” 闵庭柯微微一笑,“也亏得你机灵,要是真被发现,苏成先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也说不定,以后可不许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卢家大少爷立刻道,“他敢!苏成先算是什么东西,我才不怕他呢!敢动老子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他!” 闵庭柯笑了笑,又喝了口茶,这才说道,“画也看完了,我和治哥得走了。” 卢家大少爷道,“您二位还要回六安寺吗?” 闵庭柯道,“是啊,经文还没有听完呢。” 卢家大少爷叹了口气,“让您折腾这一趟,我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闵庭柯道,“卢家和闵家是老交情了,老夫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她如今驾鹤仙去,我怎么能不能来呢?” 卢家大少爷送两人走出书房,闵庭柯道,“我们就不去前厅了,到时候说起话来,又走不成。” 卢家大少爷哪有不答应的份儿,连忙道,“行,我这就送您出去。” 闵庭柯带着白蓉萱回到前院,只见仍有不少人前来吊唁,有的见了闵庭柯,不免要上前招呼。闵庭柯客气地应付了几句,便抽身拉着白蓉萱的手大步出了卢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