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口气,对舒欣居然还有几分推崇。 白蓉萱道,“可这种手段是不是也太狠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管家做初一,舒欣做十五,天底下的事一饮一啄原本就是有因有果。管家倒了一个管泊远,可舒家却死的死,走得走,真论起来,还是舒家更可怜一些。” 白蓉萱无从反驳。 闵庭柯显然对舒欣引诱管泊远这件事更感兴趣,继续猜测道,“舒欣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成功呢?嗯,一定是和管家处理妹妹后事的时候,与管泊远打过交道,而管泊远对她表现出了别样的情绪,让她有了拼死一试的勇气。为何后来会去百乐门呢?嗯,是了,百乐门是上海滩最大的歌舞厅,热闹非凡,管泊远身居高位,拒绝得了一次拒绝不了百次,总归是会去的,那就有偶然见面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这中间还插出一个曾铭伟来。” 他分析了好一阵,脑海中渐渐勾勒出舒欣行事的步骤,不禁赞叹道,“算计得可真好,少一步都不行,没想到最后还真让她给办成了。上海滩的市长,曾铭伟的亲外甥,就这样折在了一个寂寂无名的舞女手里,说出去谁会信呢?” 白蓉萱不安地问道,“接下来管家会怎么样?” 闵庭柯道,“不用担心,只要曾绍权不倒,管家就不会有事。只是上海这块肥肉,曾绍权怕是保不住了,现如今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 白蓉萱道,“如果换了市长,你觉得会是谁来坐?” 闵庭柯道,“这可不好说,能人实在太多了。不过不论换谁来都是一样,对闵家、白家这种大家族来说,本质上是不会有任何变化的。甚至是,换个人来反而更好。这个管泊远实在太过死心眼了,并不是个好相处的,挡了不知多少人的路,他这一下台,有些人家该乐得杀猪酬神了。” 有这么夸张吗? 白蓉萱不相信,“我怎么听说管泊远上任后,还是做了很多实事的。别的不说,单上海的这些帮派就收敛的不少,要是搁在从前,只怕没一天的安宁,三天两头就要火拼上一场。” 闵庭柯道,“管泊远作风强硬,的确震慑了不少人。可上海滩的风气不会因他而改变,只是从面上改为背地里而已,该怎么做还怎么做,甚至因为他的死板和不懂得变通,阻碍了许多利益,老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他而好过多少。” 白蓉萱不懂这些权柄上的勾心斗角。 闵庭柯轻轻叹气,“说来说去,管泊远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市长,他的心思也并没有放在权位上,比起权术上的尔虞我诈,他其实更适合去做领兵打仗的将领,只是曾绍权有需要,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来。既然不上心,自然也就做得马马虎虎了。” 两个人正说着,连翘匆匆赶了过来,“六爷,治少爷,老夫人听说六爷来了,让我请您过去一趟。” 闵庭柯道,“多半是听说了外面的事,有话要问我。” 白蓉萱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去了栖子堂,闵老夫人果然开口问的便是戒严的事,“上海滩几十年没有戒严过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庭柯不想她担心,故意把事情说得很轻松。可闵老夫人听后,却沉吟了半晌,“上海滩的地位独一无二,这样的香饽饽肯定有不少人盯着,只怕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你也不用拿话安慰我,这其中的厉害我是知道的。”又对闵庭柯和白蓉萱交代道,“你们两个对下头也要有所叮嘱,正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时候正乱着,宁可少做些买卖,也不要去惹什么麻烦,铺子能关则关,不差这几天。” 闵庭柯笑着道,“姑姑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还想着一会儿单独嘱咐治哥,没想到被您抢在了头里。” 闵老夫人道,“市长之位,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闵庭柯正色道,“这还真不好说,眼下南京的郁家、冯家都紧盯着不放,可曾绍权也不是傻子,没了上海,他就如同被人断了爪牙一般,政坛上的地位也会被削减一大截,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闵老夫人道,“成王败寇,这可不是他抓着不放就行的。如今他还有什么人可用?能撑起这么大个摊子?” 闵庭柯语气轻松地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就未雨绸缪,事先在暗中扶植了自己的势力,再不济……不是还有个管泊舟吗?” 白蓉萱听他提到管泊舟,露出一脸的惊讶。 闵老夫人则道,“你说的可是管家的二公子?先前倒也来过家里几次,和二房的大小姐走得很近。为人虽然端方守礼,书也读得不错,可对政权上的事怕是一窍不通吧?我好像听说为了这件事,不但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连咱们大小姐也是诸多不满,不知道这位二公子现在去了哪里?” 白蓉萱抢着道,“他去武汉任职了。” 闵庭柯闻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不悦。 白蓉萱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闵老夫人琢磨了一下,“武汉……守着长江,也是个要塞。这个曾绍权,还真是大权独揽,把这几个重要的城池都按在了自己的手里。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这样一心为己,怕是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闵庭柯笑着道,“所以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上海滩这才安静多久,便又要风云再起,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怕是不会消停了。” 闵庭柯平静地安慰道,“您管它呢,不论怎么折腾,都不会波及咱们,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闵老夫人一脸忧色,没有再说。 闵庭柯坐了片刻,饭也没有吃便起身告辞。白蓉萱送他出门的时候,不无担心地道,“正戒严呢,您这样出门能行吗?” 闵庭柯淡淡地道,“普通老百姓自然是不行的,但我的车不论往哪边开,都无人敢拦。” 白蓉萱不放心地道,“还是小心些得好。” 闵庭柯微微一笑,“知道了,我不会有事的。其实我有另外一个担心,刚刚没有对姑姑明说。”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是什么?” 闵庭柯目光一沉,“洋人。” 白蓉萱不解,“此事和洋人有什么关系?” 闵庭柯道,“当然有关。你知道这些大烟都是从哪儿流入国内的?洋人就靠这门生意发财呢,先前有管泊远震着,大烟生意不能明目张胆地做,如今江山易主,我担心洋人会借此机会扶植自己的势力,重启大烟生意。这大烟乃是个祸害,一旦沾上便彻底地毁了,洋人势大,若是被他们钻了空子,以后上海滩怕是就成了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