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 灵鳌岛。 左蹬巷。 风从海上来,在这里化作野兽,怒吼人间。 这个夜晚,格外的湿冷。 巷子里的人都已经睡去,只有最深处的小院里,微微亮着一点光。 “小贱人!明目张胆的往家里领人!!” “不不,他……他是被海水冲上来的,如果不救的话……” “还敢顶嘴!” 啪! 荆条抽在身上的声音,急促又火辣。 女孩吃痛,发出了一声闷哼。 “趁他还没咽气,快给老娘拖出去扔掉!” …… 傅宁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拖拽自己的身体。 但脑袋里却昏昏沉沉,死活睁不开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正在用无人机拍摄外景,却没想到ar视野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傅宁反应不及,一头扎进其中,然后就没了意识。 “那个漩涡是什么?” 他的思绪渐渐恢复,整个人如同元神归窍,一下子找回了所有知觉。 痛。 极致的痛。 好似脑仁被剜出,煎炒烹炸后,又重新塞了回去。 酸的、辣的、咸的,各式味道混在一起,纠结、缠绵、荡气回肠。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散去。 傅宁睁开了眼睛。 干涸的眼窝里,眼珠像滚在砂纸上,不安的卡顿。 涣散的瞳孔开始急速收缩,虚化的世界也因此变得清晰。 这是一个拼凑出来的狭窄空间。 有些昏暗,有些潮湿,隐约能嗅到木头发霉的气味,但很快就会被灌进来的风吹散。 风中夹杂着湿气和咸味,哗啦,整个空间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一条小船,而自己正躺在船舱里。 穿越后的眩晕,加上小船的晃动,让他有种灵魂和肉体割裂的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 傅宁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爬出船舱。 迎头的烈日,给了他一记眩晕。 长时间的黑暗,让他的眼睛变得挑剔。 短暂的不适之后,视野开始被蓝色占领。 潮起潮落,层层叠叠。 一眼看过去,海与天,在无边无际处,交融成一体。 “果然,无论在哪里,海总是一样的波澜壮阔。” 海的此岸,停着许多小船。 其中大部分都已经破损不堪,傅宁所在的小船就是其中之一。 海风一吹,满眼朽木相互较劲,交织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傅宁扒着小船探出脑袋,水中立刻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眸子里泛着一抹病中的虚弱,两眼之间还立着一道约莫寸许的疤痕。 疤痕很新鲜,结痂的血肉挂在伤口两侧,就像脑门上趴着一条黢黑的蜈蚣。 使得原本隽秀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狰狞。 吸! “这是我??!” 清风徐来,吹皱水镜。 水里的画面一阵模糊,但记忆深处却忽然挤出另一个画面。 那是三个不同方向的叠加视角。 每一个视角中,都倒映出一只手的影子。 一只女人的手。 纤细洁白,完美无瑕。 影子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很快挡住了所有视线。 唰 一抹温热划过。 手和眼,错开。 指尖挂着眼珠。 脸上多了疤痕。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随着那道疤痕,一起刻进了他的脑海中。 轰 画面支离破碎,像海水一样沸腾,又平息。 再次看向水中的倒影,傅宁已经不再感觉陌生。 “原来这里曾经是一只眼睛!” 他伸手抚过额头上的那道疤痕,痛楚划过心间。 脑海中已经出现一段新的记忆。 “果然是穿越了啊。”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奇观世界。 天道恒变,故常有奇观乍现,转瞬即逝。 而有圣人观想奇观瞬息,竟有所悟,故留下传承,曰‘景士’。 景士可以通过观想外景,接引天道奖励,神功造化、丹方秘录、命数神通…… 推天地于一物,横四海于寸心。 相同的景色,落在不同的眼中,会有不同的感悟。 就像一片叶,有人看到愁,有人看到秋,有人看到雄心壮志,也有人看到漠落黄昏。 有平凡,就有不平凡。 在景士之中,就有一类特殊血脉,他们得天独厚,天生五官异于常人(眉、眼、耳、鼻、口),于观想时,能看破诸般莫测,故而被人称为‘灵官’。 在傅宁的记忆中,自己是天生的三眼灵官,额头上立生第三只灵目。 在这只眼中,一切轨迹,尽皆迟钝,所有的幻化都作虚无。 有点像前世火影中的写轮眼。 不光眼睛像,连命运也雷同。 灵官即是原罪。 大家同玩一款游戏,凭什么你能开挂? 于是,世间偏有邪术,能豢养灵奴,夺其灵官,然后种于自身血肉,更改造化。 于是,灵官血脉成为修行界的猎物,能力越强,越成为景士争夺的目标。 于是,傅宁的家族被灭,族人被抓捕后,豢养成灵奴,供人取舍。 傅宁也是其中之一,他从小被豢养,直至前不久,被那只玉手夺取了第三眼,记忆至此而终。 一道细浪由远及近,倒影再次被揉碎了,掺进海水。 傅宁收回目光。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无论在哪个世界,弱肉强食都是人间至理。 越高武,越没人性。 更遑论这个玄幻世界,恐怕只会更加没有下限。 “咳咳~” 繁杂的思绪,消耗了大量的精神,虚弱开始占领高地,傅宁苦笑一声:“穿越世界来背锅。” 灵官,与血脉相连,性命攸关。 如果说身体是一个密封的布袋,灵官被夺走,就如同在布袋上开了个洞,里面的元气会快速消散。 所以灵官一旦被夺走,就意味着生命终结。 但或许是穿越的缘故,傅宁竟然神奇的活了下来。 不过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元气仍然在不断流逝,如果得不到补充,结局还是一样。 只是补足身体,谈何容易? 哗啦 小船晃了一下。 海上的风好像更强了几分。 “要涨潮了吗?” 他抬头看去。 一道细浪由远及近,不等散开,就被后面的细浪推走,最后拱到岸上,渗进黄沙。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世间事多半如此。 只恨前世太匆匆,今生又太艰难。 正在他不知要如何自处时,脑海中忽然亮起一点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