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皇宫大殿内。 正在举行大朝会。满朝朱紫文臣皆惶恐不安。 数日前,童贯带回大胜梁山十万兵马,水淹濮阳城的消息。上至徽宗,下至东京闲汉都欢呼叫好。 大宋对战梁山以来,屡战屡败,这次终于靠着童贯童枢密的计策赢了一回。还有文人吟诵诗词,将童贯的大胜利比喻为关羽水淹于禁七军,极力吹捧。 但今日,风向变了。 因为黄河流向变了。 黄河决堤之后改道五丈河,携带大量泥沙堵塞河道,不断决堤,确实给梁山地盘造成了巨大灾难。但是随着五丈河河床升高,黄河之水再次改道,冲着汴河而来,即而冲入汴淮渠,大有夺淮入海的架势。 开封汴梁也瞬间成了黄泛区。 黄河一旦决堤,专治各种不服,河水流向哪里,就不是童贯等人能控制的了。 自从今年四月以来,东京便陷入缺粮危机。 原本以为童贯征讨梁山之后能够解围,孰料数战数败,20万西军如今只剩下刘延庆带领的三四万部队。 原本以为水淹梁山兵马能反败为胜,谁知竟然把自己也给淹了。 东京汴梁周边的产粮区瞬间化作水域,百姓颗粒无收,哭天抢地。东京城内原本就不宽裕的粮草,更是雪上加霜,困顿不堪。 “童卿,为何水淹敌军,反而成了水淹汴梁城,你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大水淹城,徽宗赵佶哪儿还有心思修道,在大殿上对着童贯大声咆哮。 “陛下,奴婢冤枉啊!” 童贯也是个能伸能屈的人物,口称奴婢,表明自己是皇家奴隶的身份,是自己人,请求徽宗念旧情。 “你冤在何处?” 徽宗果然还是心软了,给了童贯一个解释的机会。 “官家容禀,西军抵达中原之后,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导致战力严重受损。 再加上,那刘法轻敌冒进,误中奸计;那曲端嚣张跋扈与东京留守梁中书不合,导致大名府丢失; 那种师道老迈昏庸不听良言导致被围城中; 唯有我率领西军镇守兰考固若金汤,麾下将领刘延庆更是不世出的军事奇才,屡屡挫败梁山袭击。更是在濮阳城下施奇计,一水淹没梁山十万兵马。 据说,连那梁山之主晁盖都差点命丧水中。可谓是功莫大焉。” 童贯先给自己脸上贴个金,用同行们的失败来衬托自己的伟岸。 徽宗和众多大臣听完不住点头,和其他几只西军部队比起来,童贯镇守这一路表现确实亮眼许多。至于为何在西夏作战勇猛的西军到了中原都成了软脚虾?刚才童相不是说了吗,是因为水土不服啦。 “那为何大水又来淹汴梁?” 徽宗不解道。 “官家,那是因为晁盖乃是一代妖人,有妖魔鬼怪相助啊。我部下张三曾亲眼所见黄河决堤时,有三条蛟龙现身,必是晁盖妖人请来的救兵!” 童贯信誓旦旦的说道。 李纲、赵鼎等文士听了横眉怒目。 蔡京在旁边微闭双目倾听,也是眼皮子直跳。他是圣人门徒,读孔孟的,自小学的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进入徽宗朝之后,大家都装作相信神仙的模样,其实七十岁的蔡京还是倾向于老派思想。所以听到童贯这么胡诌,心里很是膈应。 但童贯是他的政治盟友,是他掌握军队的关键,所以即便再荒谬,他也得支持。 “那蛟龙必是孽龙。” 蔡京声援道。 其他众多文人听蔡太师这么说,立刻也跟进。 “我早就说过,那晁盖一定是孽龙转世,他在屠杀祝家庄时就曾请来东海龙族助纣为虐。” “还有他那个用来砸死一万兵马的巨塔,据说就是九龙拉棺塔,里面藏着一头万年龙尸呢。” “不对啊,酒楼茶肆都传遍了,那晁盖乃共工后裔,最善用水。” 众臣纷纷附和,让徽宗也恍然,道:“原来是孽龙作祟。诸位爱卿,这该如何是好?” “官家,此事必须有大法力之人出面才可镇压啊!” “不如去龙虎山请老天师出山!” “我看还是金门羽客林先生更强一些!” 徽宗听到众人议论,心中叹息:“可惜一页书前辈一去两年渺无音讯,否则区区孽龙,翻手可镇啊!云渡山、翠环山也不知在哪个仙境,为何找了许久都没有线索。” “官家,想治孽龙,怕还得林国师出面!” 童贯见自己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急忙开始甩锅。只要把锅甩出去,水退了自己有举荐之功。水没退那就是林国师没本事,自己成功上岸! “父皇,何不请大相国寺的高僧们上城墙祈福呢。” 已经17岁,开始跟随学习朝政的太子赵桓建议道。不同于徽宗赵佶修道,赵桓更亲近佛家。想要趁大水淹城的机会,让佛家露个脸。 徽宗摇了摇头,直接下令,让林灵素上城做法,退去洪水。 赵桓面上恭敬不敢多言,低头之后心中却暗骂不已。老东西,你若修仙长生,我还能上位么?你还是赶紧下轮回去吧。 朝会结束之后,在艮岳修仙的林灵素也得到了徽宗“斗孽龙、退洪水”的命令。林灵素一百个不愿意。平时耍些手段还可以,真要他去退洪水,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但是听闻太子赵桓举荐大相国寺高僧上城头祈福的事儿后,林灵素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这一生,除了装神弄鬼,就是打击佛教。他与太子赵桓的矛盾也由此而来,积怨很深。 一开始是因为林灵素得官家特许,可以在皇宫内骑青牛代步。结果两人狭路相逢,太子不想让,林灵素不愿让,差点撞到一起。 之后是太子越想越气,找到大相国寺的高僧与林灵素斗法。林灵素正愁找不到打压大相国寺的理由,便一口同意,然后在斗法大会上把大相国寺的“高僧”们弄的灰头土脸,断指求生。 太子之后对林灵素更加痛恨。林灵素也觉得太子跟自己不对脾气,但是他不在意,徽宗今年才35岁,修身养性之后再活个三十年不成问题,三十年后的太子还是不是太子,可就两说咯。 所以林灵素根本不把太子赵桓放在眼里。 听说太子又要抬举佛家,林灵素怒从心头起,决定再给太子一个难堪! 于是向徽宗赵佶禀报道:“退水不难,斩龙却需有天命之人操剑。当今天下只有官家和太子有比命格,也只有你们有资格斩杀孽龙。贫道恳请太子协助贫道在城头做法!” 徽宗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龙,可不是一般事物。斩龙,更是犯天大忌讳。哪怕对方是条孽龙。 于是,便命太子赵桓协助林灵素登城做法。 林灵素得意洋洋,让太子扮作道童打扮,跟在自己身后,在开封城楼上焚香祷告,之后又百般作弄,让太子对洪水跪拜磕了三个响头。 林灵素本来想着是,大水不退,他就对外散步谣言,说太子并非“潜龙”,斩不得孽龙,这才导致退水失败。 没想到大水还真就退了下去,京城的老百姓因此都对太子感恩戴德。林灵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不是个好兆头!” 林灵素豁然惊醒,以前无往不利的骗术,这次竟然砸了自己的脚,说明命运已经不再关注自己了,我得跑! 林灵素急忙上书徽宗,要告老还乡,却被徽宗给驳了回来。 “无知百姓不知先生在退水中的功劳,我却深知,这都是先生谋划。请务必留在此处,让我们共同修仙长生啊。” 徽宗恳切的请求道。 “这...好吧。” 林灵素被徽宗一通安慰,心中抱了一丝侥幸,或许不是命运不关注自己,只是出了一些小插曲吧。 此时,数千里之外的燕京城。 李楚道狼狈逃回燕京,先到李家向兄长李处温汇报。 “什么?晁盖不但不答应,还说要杀了我等?真是莫名其妙!没了我等汉人大族,他还想在燕云地区站稳脚跟,痴人说梦!原本以为击败耶律大石的是个豪杰,却是个莽夫!” 李处温摇头叹道。 “大哥,这晁盖可不像是莽夫,反而像是完颜阿骨打那种枭雄人物!我曾观察过,他麾下兵强马壮,将领野心勃勃。若是他们进军,我怕咱们手中这几万兵马根本不是对手啊。” 李处道急忙劝道。并将自己查探得来的情报讲述了一遍。 “这样么!” 李处温又疑惑了,百思不得解,不应该呀,若是野心之辈,我主动投诚,他们应该举双手赞成才对,难道我久不在南朝,已经不懂汉人心思了吗? “大哥,狡兔尚有三窟,咱们也该为家族留些后路啦。” 李处道是亲眼见过梁山兵马真实情况的,正因如此,他才对燕京的防卫更没信心。 “二弟所言有理。原本以为主动投诚能左右逢源。但实在难料南朝人的心思。这样吧,明日开始,你与爽儿分头行动,携带部分家资以探亲名义前往其他州郡。一个前往上京,一个前往西京。” 李处温叫来自己的儿子李爽安排出走事宜。 安排好家中事宜,李处温又急忙前往宫中向耶律淳报告情况。 耶律淳听完之后,同样慌成一团。 “先生,这可如何是好?萧干将军尚未返回,这南朝将领又咄咄逼人,难道他们真的敢与我大辽全面开战吗?真是落井下石之辈,卑鄙无耻之徒。他们忘了契丹与大宋百年之好了吗?” 耶律淳作为文人,也难得骂了几句脏话。 “大王勿忧,我麾下三万秦晋军虽然新建,但兵器铠甲不缺。我已命令他们日夜巡逻严密防守,定然可以抵挡些时日,一旦萧干将军领兵来援,必保大王安然无恙。” 李处温耐心安慰。一个好忽悠的大王,也算是个好大王。若是像天祚帝那样刚愎自用的家伙,反而难受。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此时,本王也只有依仗先生了。” 耶律淳拉着李处温的手泪眼婆娑。 萧普贤女在幕后看到二人如此做作,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九月初四,晁盖自定兴县领兵出发,攻占涿州。 九月初五,晁盖大军攻占房山。 九月初六,晁盖大军抵达丰台,遥指燕京。 梁山大军一路行来,纪律严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呼延灼连环铁马开道,威武雄壮;史文恭雷鸣骑高头大马,长枪如林。沿路百姓无不骇然,却又有一股自豪在心间涌起。 “这就是我汉人的军队吗?” “还真是威武啊。” “听说还一战灭了那些瘦军呢。” “是那些丧家之犬,却比狼还凶的瘦军吗?” “之前听到传言还不相信,你看看这铠甲,这兵器,这高头大马,灭瘦军理所当然啦。” 天色已晚,梁山大军驻扎丰台,准备第二日进攻燕京城。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燕京南院大王宫中,耶律淳似乎就会这句台词,翻来覆去的说。众多大臣面露土色,喃喃不敢言。 契丹大臣不敢言战,耶律大石葬送了燕云最后五千契丹成建制军队,各家虽然还有一些豪奴护卫,但那是他们护家用的,不愿献出。 汉人大臣不愿言战,梁山大军连破涿州、房山、丰台三城,显示出强大的野战和攻城能力,这时候应该赶紧派遣使者去求和,而不是言战啊! 众人同样不敢言和,因为现场还有另外一位赳赳武夫,正是从北边长城一线赶回来的奚族六部头领萧干萧大王。 萧干身长八尺,金披风,白狐帽,腰胯弯刀扫视众人,目光在文臣之首李处道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对众人冷哼一声,跨步而出道:“大王不必担心,我军已经查明,前来的南朝军队不过三万余人,貌似雄壮,实则不堪一击。我奚族一万勇士已经修整完毕,只需再为我们补足箭矢,今夜我便领兵出城,夜袭敌营,将南朝将领首级献于帐下。” 萧干作为奚族首领,一生征战,少有败绩,即便在金军入侵的战场也获过几次小胜,因此信心十足。 “萧卿忠勇可嘉。但那南朝来势汹汹,不如谨慎些,带两万汉军随行。” 耶律淳建议道。耶律大石五千兵马一战而没,他怕萧干也重蹈覆辙,所以耐心劝道。 “完全不必!” 萧干干脆拒绝:“我麾下勇士皆为奚族骑兵,弓马娴熟,冲锋无敌。若是带着汉军,只会成为我军拖累!” “萧大王所言极是。” 李处道脸上笑嘻嘻,心中暗骂,你自己找死,我手中的汉军还不想奉陪呢。 耶律淳本来就是个柔弱的性子,见萧干如此坚持,只得同意。 “祝萧卿旗开得胜!” 耶律淳说道。 “祝萧大王旗开得胜!” 众臣也纷纷恭维。 “诸位明日等我胜利消息便是!我奚族大军,无敌!” 萧干一甩披风,昂首走出大殿。 当夜。 战马嘶吼,刀枪齐鸣,灯球火把亮仔油松,照如白昼。 喊杀震天,拒马陷阱,弓弩迸发如雷,迅捷如雨。 “快退,快退!” “怎么会这样!” 萧干此时,雪白狐裘帽也丢了,腰间弯刀也折了,身中数箭,狼狈不堪,早就没有了当时在宫殿上的威风。 “蹦蹦蹦!” “嗖嗖嗖!” “噗嗤,噗嗤!” “杀啊!别让他们跑了!” 萧干伏在马背上夺路而逃,忽见前方一排骑兵冲来。 “我命休矣!” 萧干大惊。 “大王,您的宝马、披风太过显眼,我来替你!” 奚族亲卫披上萧干金色披风,骑着宝马向远处跑去。 萧干在地上摸了一把血污,仓皇而逃,最后只带数十轻骑逃回燕京。 “萧卿,何至于此?!” 耶律淳见白天还威风凛凛的萧干如此狼狈,惊讶出声。 “我,我......” 萧干羞愧难当,脸红似火烧,突然瞅见耶律淳背后眼中含笑的李处温,恼羞成怒道:“我是因为被人出卖!汉人奸贼,说,是不是你!” 李处温双手一摊,无奈道:“微臣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