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园,行过长廊。 每隔十步便有一红甲禁军立于廊外,目不斜视,便如同一尊尊石雕间隔明暗之中。 这纪律也太严明了......李良嘀咕一句,看向身前的小太监。 世人皆知魏明海有十二义子,其中不乏如冯启这般身居高位者,但却也有一些不那么显山漏水的。 这个小太监便是其中之一。 真名不知道,只知姓安,小名玉莲。 安玉莲......这名儿怎么听也像是个女子。 不过安玉莲的长相倒也匹配。 说实话,李良还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男人。 白三是他穿越后见过的最帅的。 但白三顶多算是个“小白脸”,儒雅居多。 而安玉莲则根本就是个“小娘子”。 若换身衣裳,再梳个女子发型、垫个胸......形象最起码不会比秦灵差。 “李公子,为何如此盯着咱家看?” 身前,安玉莲忽的说出一句话来,阴柔婉转,似乎还有些嗔怪。 脑后长眼? 李良一愣,确定安玉莲刚刚没有回头,不禁大为惊讶。 “公公恕罪,小人方才不慎出神片刻。” “......” 安玉莲此刻才回头看了李良一眼,笑着指了指几步外的雕花扇门。 “公子,义父便在屋中,快些进去吧。” 李良推门走入屋中的瞬间,浓浓的沉香味道便扑面而来。 作为张景鸿在定州的行宫,山月楼自然经过了全方位的改造,每一间屋子都重新布置装潢过,兼具奢雅,据说一桌一椅都是从京城送来的。 三折屏风绣着梅花傲雪图,隔开里外两屋,脚下铺着金丝云纹毯子。 李良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小人李良,见过魏公!” “......进来。” 略显沙哑的声音自里屋传出,随之还有一点点沙沙的响动。 李良稍作等待,待异响停止后,这才低头绕过屏风,然后快速打量了一番里屋景象。 一张茶桌、两把茶椅靠窗摆放,靠近床榻的位子上坐着一个衣袍松垮的老头儿。 床榻上的褥垫有些褶皱,纱幔一半垂下一半挂起。 魏明海刚刚应该正在躺着休息,自己来了才下床......根据眼前所见,李良立马做出基本判断。 所以这老太监身体不太好? 没时间多想,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良立刻再次低头拱手:“见过魏公!” “嗯。” 上下打量李良一番,魏明海似乎颇为满意:“李公子,坐吧。” “这么看来,李公子一定会被调去京城了,估计再历练几年,应当便可升总旗了吧。” “莫说是总旗,哪怕便是百户,不也只是魏公一句话的事么?” “唉,真羡慕李公子,我怎么就没得这份运气。” “你得先能讨到一个三品娘子再说......” 定州城西,广安书院对街的茶馆中空空荡荡,只有周达几人围坐窗边喝茶聊天。 下午张景鸿要来视察书院,那周围商铺自然得清场,百姓已是不得进出,也就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还能在这里坐着说说话。 而说的内容自然关于李良。 虽说众人早都明白李良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但说实话,此前大家其实没有太过实际的感受。 毕竟李良平日里待人随和,没啥架子,言行举止大多数时候跟普通人并无什么差别。 这就使得周达等人一度都快要忘记了李良的“特殊”。 直到一个时辰前,当众人眼睁睁看着李良随御驾去往山月楼时,这才再次意识到了他们与后者的“差距”有多么大。 魏明海一到定州便要见李良,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别看李良现在跟自己还是同僚,但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摇身一变,成为靖安司总旗、甚至是百户、千户。 而这则是周达等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若太大,那便不会产生嫉妒。 就像普通人不会嫉妒麻花藤多么有钱,顶多会在充值648时骂一句企鹅傻逼。 因此周达等人如今更多是以一种遥不可及的感慨在讨论李良日后的“成就”。 不过却也有人有着不一样的心态。 “秦小旗。” 听了一会儿,陈秋霜突然起身,看向独坐在旁的秦灵:“你我再去书院看看吧。” 午后的阳光洒在一尘不染的路面上,几棵海棠匿于书院一角,满树重重叠叠的粉白花朵如云霞般团团绽放。 “陈总旗,有话直说便是。” 停步在一池用作洗砚的“墨池”边,秦灵不再继续往前走。 陈秋霜也停了步子,笑了笑:“秦小旗,我此前没有得罪过你吧。” 秦灵没什么表情:“没有,只是我不喜欢绕来绕去。” “......那好,我便直说了。” 陈秋霜垂下眼帘:“秦小旗,你可知就在昨日,刑部的潘员外被抄了家?” “......” 皱了皱眉,秦灵没说话。 陈秋霜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可能不知,潘员外正是金毅入司时的保人,而金毅是细作,那潘家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呢?”秦灵盯着陈秋霜。 “所以我不甘心。” 陈秋霜抬起头来,眼神突然变得很冷:“我恨金毅,恨他害了我。” 不甘心? 害? 秦灵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就明白了陈秋霜的意思。 “......原来司中关于你的传言是真的。” 深深看了陈秋霜一眼,秦灵摇了摇头。 身在定州,周达等人此前不知陈秋霜很正常。 但在总衙当差数年的秦灵却是听过关于这位“靖安司最年轻女总旗”的风言风语。 早在几年前,陈秋霜被破格提拔为小旗官时,司中便传过她与一位百户的“绯闻”。 再之后又相继有过其它许多版本,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种事真假难辨,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不过陈秋霜打破记录的升官速度却是真的。 秦灵本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也从未因此对陈秋霜有过偏见。 但是现在 很明显,金毅应当也是陈秋霜计划中的“踏板”之一。 虽说金毅本身官职不高,可毕竟有那位潘员外做靠山,帮陈秋霜再进一步绰绰有余。 然而陈秋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金毅竟是别的势力安插在靖安司中的细作。 秦灵相信陈秋霜并不在乎金毅的死活。 后者恐怕只是在愤怒于金毅的身份会拖累她罢了 “我明白了。” 想到这,秦灵缓缓说道:“并非是你察觉到了金毅的异样,而是在吴同死后,金毅自知可能暴露,他不想再瞒你,所以主动说出了他的身份。” “只可惜他看错了人。” “你在得知他是细作后,担心会被连累,故而立刻汇报给了总衙。” 裙角在风中微微晃动,猜出真相的秦灵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很恶心。 而陈秋霜甚至都懒得辩解什么,只是冷哼道:“没错,司中许多人都知道我与金毅走得近,我不可能因他而自毁前程。” “......但他对你是真心的。” 秦灵盯着陈秋霜,也不知怎么,竟脱口而出一句:“你不觉得愧疚么?” “愧疚?” 陈秋霜突然笑了,笑中尽是不屑。 “秦小旗,你别忘了,金毅是细作,于一个细作,我有何可愧疚的。”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之所以主动说出身份,不是为了保护我呢?” “你说,既然他都这么掏心掏肺了,我总不能不领这个情吧。” “......” 阳光正好,花香萦绕。 瞳孔微微收缩,双手下意识的攥紧。 听着陈秋霜的讥笑,秦灵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