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老大还真去放了火,秦隽自然懒得待在原处,谁知道这个神出鬼没的疯子会不会又找上自己。 比起正事耽搁,此刻秦隽更懒得给这家伙缠上。 秦隽奔走在街道上,果然事情就如冉老大说得一般,一旦街上失火,人群的动向就容易看清。 秦隽自己不想和这事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四爷”总算让秦隽看到了,只是比起跟上,秦隽根本是正面撞上来人。 “四爷”身边的另一个人倒是秦隽事前所没想到。 秦隽自从加入知风山通明山庄之后,多少还是托其他山庄外出弟子,往家乡捎去过几封信。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信捎去给谁能切实带到,干脆就指明寄给儿时玩伴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 说这人最有出息,不如说他的名字好记,又算是跟着城里大商户做事。 “秦狗货!”这人居然也马上认出秦隽,秦隽虽然样貌多少变化,比起少时,却没变化太大。 秦隽顿时不知道应好还是不应好,不过既然“四爷”在他身边,他干脆也回了声:“姬坤……好、好久不见。” 岁月过去五年,两人还是一眼能认出来彼此。 “嗯?”“四爷”一声疑惑,问向身边姬坤:“你认识秦少侠吗?” “认识,”姬坤乐得开怀:“四爷,你倒是也记性差了,贵公子小时候不是我爸荐了一位我们乡的伴读来陪?那便是这位秦狗货了。” 秦隽嘴角一抽搐,心道幸好藏真心、南宫胜寒没在跟前,不然听到自己过去本来的名字,还不得笑死? 何况秦隽曾经在通明山庄夸口说自己大户人家出身,此刻也给人揭穿不过是靠着玩伴的父亲谋了个伴读才能识字。 不过经过姬坤这一句,秦隽已经彻底明白“四爷”的真实身份,省去一遭查探的麻烦。 秦隽幼时是给荐到建安城粮商“永昌号”的纪府少爷身边伴读,一同伴读的有三四个少年,虽然处得算是过得去,其实有身份的差异在彼此都不熟络。 秦隽却仍能那位纪少爷是“永昌号”行四的大爷之子,比自己还小个六岁。 一群半大小子给一个六七岁小孩伴读,怎么想都是去哄小孩的。 不过就那段时间来说,哄得好这个小孩,在秦隽家乡来说可是比乡里任何事业干成都还要有出息。 姬坤的父亲姬路也是因此,在乡里给大伙儿“姬爷”“姬爷”地敬重着叫,只因为他哄得好纪府的四爷。 “哦……”纪四爷开始想起来了点事情:“那倒真是巧了,原来秦少侠就是当年……那个?” 这话说出来,牵扯到又一桩尴尬故事。 秦隽当年之所以后来回了乡,乃是哄小孩这活儿没坚持下去,最后临走还把纪府那位小少爷欺负了一顿出气才跑了回乡。 就为了这事,“姬爷”没少说自己从中说合,一连吃了秦家半年多的孝敬,把拿的铜钱说成是平事情。 秦隽不得不承认这事:“是,所以我……我加入通明山庄之后不也写过几次信吗?” 姬坤说话到底还是有分寸,只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正如四爷所说,这都能引出现在这缘分,倒是真的巧了。” “谁说不是,哈哈……”秦隽已经分不清算是在搭话还是打哈哈,只希望姬坤少开其口。 五年来去了不到十封信,姬坤是知道自己很多在通明山庄的事的,除了藏刀门事情后多事连着一桩一桩,秦隽没再回信外基本都知情。 起码名字上,姬坤知道秦隽改名叫秦隽,和报给“四爷”的秦厉害绝对对不上,此刻纪四爷既然是要暗查的对象,最好是能避开这一点。 谁知道缕臂会这个民间组织对江湖事的消息灵通不灵通,如果问出秦隽名字,对上“口舌至尊”名号,疑心自起。 姬坤毕竟不是陈至,和秦隽完全能“眉来眼去”,眼神交会,当下秦隽给他个眼色,他也看得分明。 姬坤不出声一笑,心道既然你现在和纪四爷能混在一起,我自然不会多揭你少时的糗事。 姬坤自然想不到秦隽不希望他揭的不止是糗事,还有自己信中写过的威风事情,毕竟那里面他就大大咧咧吹嘘过几次自己得了个“口舌至尊”名号。 纪四爷倒也不在意自己手下的姬坤和秦隽这么打眼神,在他看来这两人乃是幼年交识,说不定有什么如今不愿意当着外人说的少时尴尬事情。 纪四爷只是仍有事情挂心,就干脆打个场子要走:“既然有这层缘分,小姬,你就和秦少侠叙旧,赌坊那边出了点事情……秦少侠,你放心,何姑娘有我赌坊的保证,保证不会有什么闪失,我们回头再叙。” 南宫胜寒果然依计划在赌坊生了事端,如果不是此时场面尴尬,秦隽真要跟去看看。 一来跟紧纪四爷秦隽借着藏真心的安全便有理有据,二来也好顺路瞧瞧南宫胜寒的热闹。 不过既然知道纪四爷的身份,又有姬坤在此,秦隽明白还是要设法让姬坤帮助自己保密,好让纪四爷不至疑心。 纪四爷把姬坤留在这,算是正合秦隽的意思。 秦隽立刻回道:“有‘四爷’在,我自然是没什么忧心的,我就等她事后回来客店。姬坤,我们走去附近找个茶楼歇息。” 姬坤自然同意,两人这就随便找了个茶楼进去。 秦隽自然是找个相对隐秘的角落,省得冉老大那疯子放完火又闲逛看到自己,跑来给自己碍事。 落座之后,倒是姬坤先开了口:“我听四爷说过呷财赌坊请了尊女财神,原来居然是你拐到的姑娘。 妈的,难怪四爷也奇怪什么‘秦厉害’‘何普通’的,一听就是假名。 原来却是你小子,告诉我不碍事吧,那是不是你小子真拐成了的那什么凌家的凌有容?” 秦隽和姬坤的通信稀稀拉拉,九封来回信一直到藏刀门事情之前,信中秦隽自然把凌有容吹嘘成自己的女人。 秦隽连凌有容的名字也不愿意姬坤向纪四爷提到,如果纪四爷真的江湖风声也通透,横竖是个麻烦。 当下秦隽道:“莫名其妙!我就拐不得别的姑娘了是吧? 不瞒你说,拐到更好的! 你也别拆穿我现在的名字,如果事情传回知风山去,我这工房记名的事说不定给我抹了去。” 姬坤一笑,道:“那自然是,你还信不过我吗? 不过既然直接见到了,比那鬼知道什么时候你想起来来一封的信可总方便多了。 你近况算是不错的,此番回来到底是找秦老叔出海的消息,还是真就只是带小情人来此私逛? 你都不直接回乡里,我猜主要还是前者?” 打第一封回信,姬坤就在信里说明秦隽父亲谋了份跑船的活计,一家也尽搬走了。 秦隽后来来回的信,都只能和这个发小的互扯之中找找少时回忆而已。 秦隽叹了一声:“妈的,这片海这么大,倒是让我到哪找去? 你这边没进一步的消息,我来也是瞎猫去碰死耗子,全凭运气! 合着在你眼里我就这两项的出息?莫名其妙! 我是正经正事办完的早,才带着女的逛逛再回去而已。 不过来回信说得那么多,我看你也没提到‘姬爷’?我还不知道怎么换了你跟着在纪府上谋事?” 说到这,姬坤也一改那高兴情绪,叹道:“我爹……我爹前年做错了事情,给纪四爷教训了一顿。 之后就在家歇着了,他的腿脚不利落了。” 姬坤说得简单,不过口气上还是给秦隽抓住了情绪,秦隽忙问道:“纪四爷给‘姬爷’腿打折了,是不是?!” 姬坤不承认,也不否认,秦隽于是明白自己猜得多半不错。 秦隽顿时心生怒火,狠狠道:“妈的,狗大户,动手好狠毒! 你怎么还跑来给他做事?!莫名其妙!!!” 姬坤苦笑一声:“那还不是活计逼的,要说我进纪府,也是我爹给我搀着登门赔罪,四爷才收起雷霆之怒答应留我。 好在这两年我干得总算不错,家里……比我爹在纪府做事时候收入短了,总还过得去。” 姬坤给秦隽牵动心事,口气勉强,秦隽也不由得心生悲凉感觉。 姬坤的父亲“姬爷”姬路驾车是把好手,从此在纪府做到家丁头子,乡里人偶尔进城,见到纪府上其他家丁对他“姬头儿”“姬头儿”恭敬地叫,也不免有股自豪。 秦隽这身驾车本事,也是“姬爷”教的,秦隽和姬坤从小能玩到一起,“姬爷”便抽空一起教了两人。 在秦隽的印象里“姬爷”偶尔在乡里耍耍跋扈,大部分时间总还是愿意跟乡亲和气,尤其特别照顾他们一家。 秦隽的正事儿如今真的着落在纪四爷身上,秦隽纵然再想给“姬爷”讨回这一遭,他也得等到事情了了。 秦隽仍是得问:“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得这位老爷下这种毒手?” 姬坤再三揣摩用词,才带着叹气答道:“不知道,说是有些事情不该我爹掺和的,他自己掺和进去了。 我只听送回来我爹时候,那俩人口中骂着‘就你也想干佩黄巾的活儿?真是不识好歹’。 我爹也只是哭着爬在地上对那俩人赔不是。 我进了纪府,也只敢闷头干活儿,对纪四爷别的买卖也不多话不过问不去看去。 更别说去问当年到底为的什么事……” 秦隽心一紧,知道这是因为“姬爷”自己去掺和缕臂会的事情,才落个如此的下场。 对于纪四爷这种江湖、民间两头游走的人来说,心里有条明显的界线,他府上的下人谁能跨过谁不能,他自有主张。 秦隽明白纪四爷一定平日也在这种事情上提心吊胆,只是他有钱有势,“姬爷”踩线引起他的恐惧,他把恐惧发泄在“姬爷”身上。 姬坤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老实,秦隽听出其中刻意压抑的情绪。 可是姬坤甚至没能力去过问这桩过去事情里的公道,秦隽眼下也对纪四爷只好先放纵。 两人随后有的没有一路聊到过午,姬坤拜别之后秦隽一个人去街上找吃食。 世上不公道的事情,民间也有、江湖也有、朝廷也有。 秦隽自认为自己鸡鸣狗盗,算不得什么好人,如今这些不公道却如同重石压在身上。 以至于秦隽甚至都忘了自己满街乱走,说不定就会给那疯子冉老大再次缠上。 秦隽一路上这么晃荡,冉老大没再缠着他,他却一直晃荡到太阳落山才自己回了客店。 藏真心一见他就看出他心情不好,所以一下子收起看了出南宫胜寒好戏的激动,没和秦隽多说,只陪在一边。 南宫胜寒已经换回原来的衣裳,他显然受了天大委屈,骂骂咧咧好半天,发现气氛不对才住嘴。 如果没有姬坤说到“姬爷”这桩事情,秦隽一定乐于听个仔细再酸南宫胜寒几句。 可这次秦隽只是见南宫胜寒住嘴之后,才严肃开口:“我这边的收获就是查出‘四爷’其实是简安成‘永昌号’粮号纪府的四爷,这个人确实地和缕臂会有所联系。 我已经决定,我们这几日先做姿态,等到他放下戒心,三到五天之后我们告辞之时直接绑了他,带回去让他做这条揭出缕臂会和‘切利支丹’的舌头!” 南宫胜寒一听秦隽这下定决心的语气,完全把自己那点委屈忘了,只问道:“这直接动手绑人,是不是激进了点? 不若我们这两天就回去由拳镇,消息给带回去,然后一起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做? 毕竟指望一条舌头挖出整个缕臂会,好像有点不切实际?” 秦隽正色道:“这条舌头就在这里,而且好死不死他恰好收留了个我的发小在身边,我已经套出这条舌头有这样的价值。 要这两天把消息带回去,我们就只是带回去点消息而已。 我们自己多耽点时日亲自动手,这个功劳是我们的,你就不想让你哥对你的能力刮目相看一次?” 听到这里南宫胜寒才开始认真思索这么做的可行性。 秦隽谨慎留意着南宫胜寒的表情,希望能看出他做定主意的机会到底有多大。 秦隽所说的“这条舌头有这种价值”一点完全是假话,目的只是想让南宫胜寒下定决心。 秦隽自然明白这么做激进而且冒险,如果让陈至或者南宫寻常来主张会采用更谨慎并且可行的做法。 只是那做法,很可能不包括打断纪四爷两条腿在内。 秦隽自己的想法中,这点十分重要。 江湖、朝廷、民间处处都有不公道,秦隽自认没那个本事处处去讨,他也不认得天下那么多遭到不公道的人。 可既然纪四爷动到了“姬爷”,就算此时干系整个欲界安危,秦隽也要设法打断纪四爷这两条腿。 这就是秦隽的做法,这就是秦隽的想法。 产生了这个想法,秦隽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经踏进去江湖了。 对于发小姬坤,他只能在和姬坤不同的世界,为姬坤做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