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如今,在江麟儿陈至两人先后述说之下,总算各方都能讲现状理清。 陈占魁这时候开口问起:“陈少侠认为‘切利支丹’贼人一定会想设法和化明为暗的缕臂会联络上,而不是先来此夺回那两名武者的尸身?” 栈道口一战后,玄衣卫和地魁门弟子从栈道口石台上回收了“切利支丹”两名“天草十人众”的尸身——或者说是新免武藏的一具尸身和东乡斩我的半具。 现在差不多三日时间过去,东乡斩我的那半截尸身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盐化”反应,临时营寨中早有人觉得诡异再三提出要将这半截尸身掩埋。 陈至明白陈占魁的意思,如果别人也像陈占魁一样近距感受过那名怒界武者新免武藏的强悍,只怕也会先入为主认为此人“切利支丹”必会先千方百计尝试将其复活。 只是那不似人形,很可能是产生变化的“天童子”现身之后,陈至有了不同的想法:“陈前辈所虑在下也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这期间出了‘切利支丹’设法逃脱‘秘境’旧址之事,在下相信再加上贵宗法首座成功破坏‘秘境’一战,‘切利支丹’贼人必然是已经选择避开玄衣卫的锋芒。 在下曾经介绍过百花谷南宫世家目前所知的‘天草十人众’情报,提到过一名自称真野段平的人物,这名人物已经经过金山派岭掌门在庾关附近巡山所获证实如今此人正在缕臂会的掌控之中。 真野段平在‘秘境’遭到封锁后就和‘切利支丹’贼人的主体失去联系,在下相信,眼下‘切利支丹’的动向应该会是先尝试找出这个人的下落,以及联络上缕臂会。 真野段平是‘天草十人众’中最常在外自由行动的人,应该是‘天草十人众’中唯一不是‘盐人’的人,这样一个人想必对‘天童子’天草四郎有着特别的意义。” “哈哈哈,那听起来让他们聚到一处我们再下手收拾比较简单利落,而且我们也会打他们打得比较痛快!”“大狗上人”这句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玩笑,他先笑再说,那对细眼早给白眉遮住。 此间主事毕竟是江麟儿,“大狗上人”身份较重,所以反而是江麟儿来向他阐述起不能选择此法的理由:“缕臂会如今串通着一个没人知道的新兴势力‘玄牝门’,而‘玄牝门’私踞‘秘境’,如果两者联络上,缕臂会之主必要设法设计让此‘秘境’为‘切利支丹’贼人所用。 到时候,就是‘切利支丹’贼人又得一处谁也不知道在哪里的‘秘境’,有了长久藏匿之资。 如果以阻止两边汇合为方针,主动权在如今已知玄牝门存在的我们手上;反之,‘切利支丹’贼人和缕臂会乱党则因‘秘境’的隐蔽反过来主动得多了。” “第五条老狗”梅根草则道:“‘切利支丹’只剩余党,真有必要让堂堂‘天下第一剑’负责针对?” 对于灭度宗来说因其一贯作风也应该对“切利支丹”更为看重,陈至早知会在这上面有异见,不过他既建议了这种安排就说得出这种安排的道理:“‘切利支丹’曾有名强横武者名为新免武藏,此人据‘浪风范客’所言乃是怒界锋艺名人。 在之前数战中,这名怒界武者的表现已经显出十足的麻烦,就连殊胜宗无我堂法首座如无其他强援为其掠阵相助也难捱得住其刀之锋。 而在‘切利支丹’贼人余党之中,尚有两人和其实力相差不多,再加上身上发生不明变化如今实力更加难料的‘天童子’天草四郎,相信只有倚江指挥使的绝强实力才能保证针对他们稳妥。” “和法小子实力差不多,甚至比法小子还强?哎呀呀,好厉害,好生厉害……”发出此感慨的又是那位“大狗上人”,光从他这感慨便知法却形的实力已经算是江湖中不容小觑的程度。 潘籍本来是在场之中最该挂心安排之人,此时却站出来为陈至提出的方案表示赞同:“陈少侠亲自督战毁去‘秘境’之战,又曾在面对那‘替桃行道’业无极妖魔后平安归来,相信其对这两者的认识比我们都要更加深刻。 既然陈少侠如此建议,相信没有任何一种安排更加稳妥。” 这位殊胜宗寂静堂首座占据主动见机得快,认识到不可纠结之处后转进得也快,陈至明白他此时顺水推舟是已想到自己该转进到哪个方向去进行他擅长的那“一动”了。 诸事至此除了细节外,其他方面都已经议定,各方都没有在方针上进一步的看法,江麟儿于是宣布留下陈至和其将细节再议,请各方准备配合而动。 修罗道四当家“万世不禅”弗望修和其带来议事的计军喧、王巨斧退出主帐之时每人都向陈至点头示意了一下,看来修罗道方面比起天衡府平安司特别问事江麟儿仍是更为信任陈至这“闭眼太岁”。 潘籍把这点看在眼中,临走前只对其他人说:“这次殊胜宗为弥补法首座毁去‘秘境’的不慎,也带来几项‘异宝’,如果在对付妖魔和那诡异的‘天童子’的任何一处可以用上,也请大家尽管开口。” 灭度宗两人最晚退出,退出前,“大狗上人”只跟江南城问了一句:“江老哥,如果你让我三招,然后我们再在三招之内论输赢,你觉得胜负如何?” 这句话倒是让其他人起了兴趣,江南城答得也颇玩味:“嗯?老狗你功夫看来这些年长进不少,敢于这么问我…… ……不过就算是只分输赢的三招切磋,我让你三招五招一百招最后应该也还是我稳赢。 如果你说得是只让你一招,然后一招分出高下的那种,倒才不好说些。” “大狗上人”哈哈一笑,带着梅根草退了出去,对这说法不置可否。 主营里终于只剩下了陈至、江南城和江麟儿父子三人,江麟儿和陈至终于可以安心交流几句对各方真实的看法。 江麟儿先提到一点:“南宫妙霖、南宫飞星、南宫舞彩所领导的那支百花谷刀手,有人看到他们也同样带走了试百户裘大人,这一方对于‘夺眼西风’叶西风的失势应该还不能肯定。 裘大人不是立场坚定的人物,当他得知这些人意在配合叶西风帮助‘切利支丹’之后说不定会改变立场撺掇起他们干脆投向‘切利支丹’来。” 这一点牵扯的其实主要是南宫寻常的态度,陈至和江麟儿看法一致,道:“所以‘切利支丹’这次失踪,其实反而有利于孤立这一方。 让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吧,或许反过来等他们暴露人前而那位潘首座知情这伙人的存在后,可以反过来吸引殊胜宗的目光。” 江麟儿和陈至都认为潘籍另怀目的,此时虽然不可看破但是想来却一定会在事情关要之时造成些麻烦,隐瞒这些人的存在反而可以控制住潘籍的可选做法多寡。 江麟儿听陈至在这点上看法和自己不谋而合,他早认为陈至智慧说不定在自己之上,想法得到认同倒是颇感高兴,于是也进一步问起:“关于潘首座的目的尚且不得而知,然而晚辈认为其必然有一条最为可能进行的计划。 不知是否陈少侠也和晚辈想到一处?” 陈至一笑,道:“是不是想到一处,落一字便知,江问事请。” 说完,陈至背身过去,在一处木案上以水写了一个字。 江麟儿也在他面前木案上手指沾水写了一字。 陈至闪开身子,江麟儿、陈至看到对方所写之字后都是会心一笑。 这两个人写得都是个“玄”字。 对于这两人这又含互别苗头又显得心意相通的把戏,江南城站在一边只是一脸不屑样子。 江南城身为玄衣卫指挥使,看过所谓谋士对策故弄玄虚花样把戏也算多种多样,他只觉得每一种都显得故弄玄虚。 江麟儿知道自己父亲虽然显得不屑,思路却定然没能跟上,眼前两人都是他眼下最能倚仗之人,自然要为江南城解释一番:“玄牝门。 不管潘首座自己选择这两方面中负责哪一面,背地里一定是要先将这私踞‘秘境’,对两方进展都可以操之于手的势力纳入他的掌心,才好仅凭一次主动便暗中成为控制全局之人。” 陈至也接道:“所以无论殊胜宗负责业无极或者‘切利支丹’哪一方面,潘籍都会设法让殊胜宗的力量独自行动,好先一步暗中把缕臂会和玄牝门这一方吃下。 对这很可能做出的一手,我们从立场上没法反对,却可以从他处进行阻挠。” 江麟儿只剩一件事需要和陈至交换看法:“陈少侠属意让灭度宗先针对‘替桃行道’业无极方面,‘大狗上人’未表露真实态度,从‘第五尊者’所发之问里这一方的真是态度却可见一斑。 疯狗已经出闸,事后难以把控,这方面若无进展,相信灭度宗马上会调头着手他们更为看不惯的‘切利支丹’。” 陈至则道:“所以对灭度宗的安排也只是一时之计,在下自然另有办法保证灭度宗只有在我们需要之时才会调头着手他处。 只是……” 说到这里,陈至终于找到机会把话题转向盯紧自己的江南城身上,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麟儿已经会意,江南城却没往自己身上想,只道他们两人还没“谋”完。 江麟儿虽然会意,却也没什么好的由头劝说起自己父亲,只是代表他自己表态:“晚辈会尽量保证陈少侠行动自由。” 陈至要的也只是这点基本的态度,他早有一事准备用于推进这方面,马上话题一转:“‘通明不明,暗揭未揭;至尊凭口,锋牒用窃;太岁离庄,闭目思邪;祸水东来,怒发教灭’。” “嗯?” 这话题转得太过突然,毫无前因铺垫,江麟儿却被这几句内容和形式吸引,若有所思。 江南城初听之下也不知道这“闭眼太岁”小子在玩什么花样,可听着听着就马上将自己初十晚上见过那四字一句的怪话联系起来,也是皱着眉头。 陈至看起来“双眼紧闭”,其实已经将江南城、江麟儿父子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更确定江南城事前所吐句子和《异日纬》有关,而且很可能就是江南城一直针对自己的原因。 而江家父子显然已经把这一点在私下交流过了。 果然父子两人之中江南城最先没能忍住,脱口问起陈至:“‘闭眼太岁’,你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陈至明白这是引入自己对《易日纬》部分所知的时机,借着这次机会,他要试图撬动江南城的态度:“这是在下在加入知风山通明山庄之前,于一本叫做《易日纬》的奇书上所见之句。 见到这些句子时,尚是永命三十五年,其中细节请听在下一一道来。” 说着,陈至便隐去包括“祸水东来,怒发教灭”后文在内的部分事实。 他只简单地从自己和秦隽随着“试剑怪物”凌绝涉入雀房山之战说起,主要述说见到时的前因后果,以及在数年之后其中“通明不明,暗揭未揭;至尊凭口,锋牒用窃;太岁离庄,闭目思邪”六句内容如何和后来发生在他身上之事对应。 当然,陈至也同样并未提及自己在“幻真宫”中戏耍那“梦中人”的部分,和通明山庄内部纠纷出自凌泰民所谋。 话说得颇长,陈至最后作结道:“如果在下没有弄错,此书乃是一本‘异宝’纬书,书中四字一句皆是谶言,内容也是因人而异。 这些谶言的内容,如果有心推动,事后便很可能会依书中言化为现实。” 这长串的说明让江南城解惑不少,听完只喃喃道他不能理解的部分:“‘梦中人’……‘幻真宫’‘《异日纬》’……” 陈至趁机说道:“如江指挥使不肯相信这些事,可寻凌大哥——通明山庄‘试剑怪物’凌三爷一问之下便知在下所说真假,他也是亲历之人。” “哼,我自会查证!”江南城带疑揭过真假之辩,陈至于是相信这些话对他已有相当的触动。 江麟儿则想到另外一点:“这么说来,‘祸水东来’一句倒是暗合‘切利支丹’贼人来自东洋怒界此点,‘怒发教灭’一句则颇让人振奋,说明只要我们极力推动,诛灭贼人是自然之事。” 江麟儿不肯让父亲有机会太早透露看到的《异日纬》谶言内容,却也同样觉得这些如果是真的,倒是真可以改变父亲对陈至的态度,大利眼下形势。 陈至已经听出此点,更进一步道:“所以反过来思考,如果极力着手避免,相信谶言内容应该也会可以回避。” 江南城若有所思,几经纠结然后道:“‘闭眼太岁’,我就暂且认为你所言乃是实话。 放任你小子行动,可以,但是你也要同样保证我儿安全无虞!” 江麟儿无言,他虽然已经做出暗示希望揭过这个话题自己父亲这些话却和承认所见谶言内容和他性命相关无异。 “可以!”陈至马上答应,这点正是他需要的。 江南城透露的却还要更多,因为他接下来便道:“你小子确实智慧不差,时间就在八月十五,如果明日之后证明我所担心之事可以回避倒也罢了,如果不能证明,则你今日说的根本是一派胡言,我必杀你。” 陈至大惊,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陈至没料到的事不是江南城听完之后的态度,而是这话表示谶言表示干系江麟儿安危之事就发生在明日。 一日之间,真能发生这样的事态吗? 《易日纬》谶言内容便不去依言推动,也有相当可能会变为实际,这一点光从陈至自己所见“祸水东来”之句便可看出。 难道暗地里已经有人单独针对起这位玄衣卫特别问事?陈至突然觉得一定有什么人暗中进行着什么,而他自己对此尚未抓住一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