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趋黄昏,留得住任何强敌的“天下第一剑”玄衣卫指挥使江南城,留不住西去的太阳。 所以他决定要留住这三名“切利支丹”强者的名。 江南城动了,这位顶尖的剑者挺身向前,步伐豪迈。 御色多由也曼妙的身姿从半空中一搭而落,正如一只从悬着的丝线上断丝落地的蜘蛛。 这是她独创的“结罗走巷五种步”中的“垂”,天上哪有丝线给她垂?她这一落中暗含的道理近乎玄妙,就连江南城也看不出她向哪里借来的力做这种移动。 如果江南城有闲暇,看到这种神奇的步法倒是会好奇背后的道理,可他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去耐性,只想找出杀这名女子的办法。 而杀人,从来就比了解人简单。 剑是杀人之器,剑术是杀人的技术,于剑法感悟得再多,也不能颠覆这层最基本的原理。 江南城步步向前,他要杀的对象有三个,任何一个靠他近些,他就要马上下手。 他进,三名“切利支丹”绝强者就在各自的地方各循方向一退。 江南城的进出自自己的意志,天草四郎、御色多由也、柳生宗矩的退则是出自心中的本能。 这一进一退之间,就是天下间最自然也最凶险的生死变幻。 进者双眼所见,都是前进方向,退者若一退再退,背后难道总能有退路? 天草四郎首先站定,他距江南城最远,明白该由自己找出败敌的办法。 这一站定,江南城就从口中挤出了个冷冷的“好”字。 一个表达赞赏的字,却是天草四郎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字。 这份赞赏的分量实在太重,天草四郎一度经历死亡,比起死亡反而更怕失败,因为他的失败关系着更多的死亡。 一句难承的赞赏之声,让天草四郎思绪飞转,带着沉重压力不断思索交战之法。 然后他脱口而出一句话:“先破声音!” 御色多由也和柳生宗矩都明白这一句的意思,天草四郎指的必是此时四周的诵经之声。 没有“四住动心咒”的加持,许多已经逃回营帐之中的人将会难以压抑情绪再出,起码为局势造出一份混乱。 柳生宗矩仍更愿意正面迎敌,哪怕这意味着失败和死亡,所以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转变策略调头去攻向那些发出诵经声的营帐。 御色多由也一跃而起,跃得本来很低,却在低空之处用出“结罗走巷五种步”中的“走”,攀上无形墙壁,越走身位越高。 柳生宗矩和天草四郎同时会意,这两人能够明白御色多由也的用心,御色多由也多半是看出这两人就算知道击破声音是可以尝试之法也必不肯先伤无辜,只好由她动手。 那为了回应这份用心,二人也只好配合。 “天童子”天草四郎背后双翼一振,妖异黑风随即低空而出,成螺旋状卷向江南城。 柳生宗矩则是再运剑指,从旁碎步冲上,步履无声,身形如幻。 “来得好!动手动得好,你们这样就能死得好!!” 江南城一句一个“好”字,再以一记压缩手中名锋剑芒的“破空剑气”击向高空中黏在天上的御色多由也,随即调转剑尖,向黑风凤眼一挑。 这一挑之后,仿佛江南城手上的圣剑“满身”才是黑风的凤眼,江南城手中剑动,黑风就收成一团任他摆布。 这团黑风,江南城向柳生宗矩甩了过去,要看他如何破同伴之招。 答案是柳生宗矩破不了。 假如这里只有那团黑风,他是怎样破都有办法可行,可柳生宗矩是在锋艺上也算登峰造极的人物,看到黑风同时也已经看破黑风中已经流入一道江南城不自觉流散在黑风风团中乱走的流散剑气。 这道剑气似隐似现,凶险无边,柳生宗矩有十足的实力,能在一看之下便明白自己别说江南城,甚至都不是这道流散在黑风中将要自然消散的剑气对手。 “走”在空中的御色多由也也面临同样局面,那道针对她而发的“破空剑气”,实在让她感到了她相对熟悉的怒界武者新免武藏以上的压力,那中间含着不可避不可挡的锋锐,正常思考之下,只有运气能给她带来一线生机。 好在柳生宗矩、御色多由也武功各自也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柳生宗矩心知不能迟疑,手中剑指运出柳生新阴流“月影抄”之型,剑指上的劲力一分为三,如飞鸟潜入月影,射出三道破空剑气进入即将压身的黑风风团。 三股“月影抄”破空剑气撞风团,这三股剑气轻盈漂移,只在其边缘有些锋锐杀敌之威力。 三股却就算合而为一,都不是那道流散剑气的对手。 柳生宗矩发出这招的用意自然也不是要破那道剑气,而是成了剑气外的笼枷,给流散剑气的走动提供路径的黑风。 破去黑风,流散剑气外泄到旁,柳生宗矩就有幸免的道理。 然而计划得再好,总要切合实际。 那道流散剑气吸引了三股剑气向其汇去,相撞之后将三股剑气一一消弭,“月影抄”剑气消散之前虽然为它挣脱了笼枷,它却是从直向柳生宗矩的方向冲了出来。 这就是对已经做出最妙应对之手的柳生宗矩来说,最为恐怖的实际。 御色多由也的应对更加妙些,她在空中放弃抓风成器掷穿发出诵经声的机会,转而用自己从蜘蛛上得到灵感的两门功夫同时配合,要从一道“破空剑气”面前夺到生机。 “结罗走巷五种步”加上“猎虫手势”,两种世间罕见的古代奇功配合之下造出了奇妙的现象。 御色多由也平生也很少用上“猎虫手势”的正经绝招,先前她取水成镜观照“桃源乡地上天国”入口处法却形所带队伍的影象以及口中吸铁以舌成针吐出伤了乱战后退去的南宫寻常,都还只是借炼技途“意身不二”高境圆满境界用到了其中无招之招的应用。 “猎虫手势”本来就是必须结合“结罗走巷五种步”才能使出全部功效的一门功夫。 御色多由也双手内翻花掌连动数下,从空中抓揽水汽,水汽移来路径形成蛛网形状的“劲力之网”,这“网”的范围之广,甚至笼住了远处江南城和她下方的柳生宗矩。 柳生宗矩面临流散剑气必杀局面,感到了这股劲力,生死交关之间凭直觉明白出自御色多由也,干脆整身循上这股自己手脚搭上的劲力。 江南城则是不知道对手玩什么花样,躲也不躲。 “天童子”天草四郎纵身一冲,也主动双翼一振,奔进了这“网”状劲力之中。 御色多由也双手回拉,如同蜘蛛收网。 而“网”的真容则在这一收之间尽现。 这不是劲力之“网”,而是御色多由也凭借世上罕见程度的控劲和功力造出的一种“现象”练成一片的轨迹。 这种现象如果在更有道理可讲的世界,在多方分析和对宇宙的了解更加深入的世界,是会给它叫做“蛀孔”或者“虫洞”。 极妙劲力相引之下,这些“网”的轨迹上同时产生惊人的重量和某种足以抵消重量的某种力量相互作用,使得其附近物体间相互吸引之力也失衡错乱,产生时间和空间的短暂错乱。 御色多由也一收网,她和江南城、天草四郎、柳生宗矩三个被“网”触拉之人,同时摆脱虚空桎梏,如同飘在了天空。 袭向柳生宗矩的流散剑气和袭向御色多由也的“破空剑气”莫名其妙穿过目标同时落空,后者远远拱破在天上的飞云,为晚霞添上一片极美的景色。 可惜这时的玄衣卫营寨里没人走出营帐,否则就会有人能一睹这四人身形在半空中失重飘飞一般身影若幻若真的景象。 四个人,不是以境界形容,而是字面上地移到了“另一个次元”再续战局。 御色多由也将江南城也收揽于这个所在,正是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她进入这里也只是躲避一时,反而是这样引其进来,和同伴合击之下,倒可借助“环境”变化或有胜场。 她这一手,就是她所独创“猎虫手势”中用来诛杀仙人的极招手段“结罗伏仙阵”! 这一招,她只在诛杀和她一起前往怒界,寻求诛仙之法的那位“徐师”时使用过。 “结罗伏仙阵”空间既非实际,又异虚空,“天童子”天草四郎双翼一振,妖异黑风未起,他转为双翼向后一摆,倒真借到点力量使自己飞移向同样悬浮的江南城而去。 柳生宗矩再运剑指,步踏连环,居然也好像在狂风巨浪中的木筏上跳舞一般,一跃一跃直向江南城而去。 柳生新阴流中本有这招“浮舟”之型,乃是在任何不安稳之处也可仗锋杀人的名招,在藏刀门中“浪风范客”的“小步舞曲”连环杀招就是“柳三严”这一招所败。 而移动得最为自在的自然是使出“结罗伏仙阵”的御色多由也本人,她也发出“婉转”喝声,好像在这种失重环境中也有墙壁给她走一样,运出“结罗走巷五种步”的“走”步之法杀向江南城。 “结罗走巷五种步”的玄妙,其实就是用无招之招用出这“结罗伏仙阵”的变招来制造自己的“五种步”所倚引力临时细线。 江南城曾经误会为“抓风成丝”功夫的牵偏他剑尖阻止向柳生宗矩的“万”之型反击那一手也是同样。 江南城人生中也是首次这么交战,颇感新鲜,他只觉得只在肺中有点供他图吐纳的气息,用这气息他“好,好,好”连叫三声,动剑反击。 三个“好”字来赞对手,三名强敌他却只用一招来对。 流传于荣朝军队的“羽林剑法”里,极为常见的大开大阖路数,乱挥之招“松风作泻”。 这一招说是乱挥,仅在剑路改变之际用上剑法基础“九口八法”中的“点”手法,虽像刀法却是不折不扣的剑路。 御色多由也能从无力处生力,江南城也可以仅凭锋艺在无风处鼓风。 剑风纵横,连退两敌,御色多由也和柳生宗矩各自吃伤,身子距江南城远了些。 “天童子”天草四郎此时挺身而上,以一身护住缭乱剑风,成为同伴的盾牌。 好妖魔,好一具强悍的肉身!江南城见天草四郎居然没给“松风作泻”剑风撕成碎片,也不由得心中赞扬。 “天童子”天草四郎不懂武功,他敢来战江南城凭借的就是通过“异能”吸纳三样怒界无上“异宝”后得来的异能。 得自封印“金毛白面九尾狐玉藻前”之“杀生石”的摄人心魄幻象异能。 得自“大天狗白峰大权现”遗下“五部咒世血经”的“咒体邪风”异能。 以及—— ——得自封印“大江山之鬼朱点童子”之名锋“童子切安纲”的不败肉身异能。 最后这一项异能,让此时天草四郎的肉身能有炼体途“出离凡物”境界圆满境界护体威能般的强横,如果江南城有借力之处,倒是可以发出足够杀他的威力。 可江南城首遇这种无处借力环境,自身又在锋途极境“尽付锋路”境界不稳定状态威能的“加持”之下能发出的功力再弱三分。 所以江南城此时舞出的“松风作泻”剑风威力,对“天童子”天草四郎的强悍肉身能伤却没法致命。 “天童子”天草四郎吃痛之下,心中信念却也坚定,奋力击出一拳,让江南城在这一战中首次呕红! 这一拳的威力余劲和“松风作泻”剑风威力,终于连这“结罗伏仙阵”造出的“另一个次元”击破。 四人分别落地,各自带伤。 江南城此时最为憋气,他上次给人实打实击中一拳已不知是多久前的事情,何况这一拳,好重! 江南城本身已到了炼体途“形成圣体”极境境不稳定的境界,本来如果不是他自身锋途“尽付锋路”极境不稳定状态威能压抑,他仅凭炼体途威能在落地后就已经恢复得全然无恙了。 而此刻,就算手中圣剑“满身”异能同样能提供相同的恢复能力,在他身上却给锋途威能压抑得毫无反应。 御色多由也本想趁机“抓风”掷破一处营帐,却在环境正常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也给伤得实在难以继战,更用不出“猎虫手势”无招之招来。 所以江南城和御色多由也才分别比其他同样从“结罗伏仙阵”出来的两人,先察觉到这“正常”环境中的“异常”来。 好静!御色多由也不忘尝试破去那门声音功夫,所以她先觉出声音的停止。 诵经之声是何时停下来的? 江南城则是从光线明暗察觉异状的。 到底什么时候,天色如此黑了?! 四周居然已经黑得可以,只有皓月之光和江南城手中圣剑“满身”的金光能照亮四周情形。 “结罗伏仙阵”是把触及之物拉入时空间的“另一个次元”,空间……还有时间。 俗语道“天上方两日,人间已千年”! 江南城不能马上想明白这层道理,他却对月一吼,他直觉明白这短短的在异常环境中交战一合,时间的流动发生异状。 此刻,说不定就已经是八月十五,江南城最不希望的局面出现。 所以他对月一吼,吼声震天,吼完之后,居然又再呕血。 江南城二度呕血,乃是在心火交加,伤势也不复情况之下。 他愤怒已极,势必要再挺剑再战,宁可留下重伤也要杀这三名“切利支丹”泄愤。 就在这时,江南城目光扫到了其他的人,绝对不该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闭眼太岁”陈至、“口舌至尊”秦隽、言笑酬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在营寨之中,面对化虚为实“凭空出现”的四人也没看过来。 虽然因为“双眼紧闭”看不出那“闭眼太岁”看向何处,其他两人江南城则看得出都是带着哑口无言的惊讶神色,看向差不多是营寨主营方向。 于是江南城也不自觉把目光移了过去。 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