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南泽里,瀛姝陌生也不陌生。
她知道南泽里是平民聚居地,多为一些杂户,这些杂户还多半都是世居在建康,只有极少数是南渡而来的遗民,可她还从未去到过南泽里,但她这回决定了去“闲逛”,当二皇子又干劲十足地投入了排察,司空北辰和南次也各自去忙手头的事务了,瀛姝才跟皇帝陛下说了说她的见解。
“宫内的命案,就算传去了宫外,也不大可能导致凶手模仿行凶,据查阅各地的案档,虽偶有模仿行凶的案子,为的是转移视线,隐瞒罪行,可在普通百姓的认知里,宫内宫外的人事理当毫无交集,也只有二殿下,才会认定凶手既在宫内犯案,也必然会在宫外行凶。”
司空通长叹一声。
他知道这两起案子是如何被二皇子关联起来的,可以说,要不是他采纳了瀛姝的建议,令几个皇子竞查恶鬼案,二皇子这建康令根本就会关注市井间发生的这起命案,因为有的是属官代为审办,现在是建康丞,明知二皇子承办了恶鬼案,才会将南泽里的命案上报,这说明什么呢?不仅仅是二皇子头脑简单,连他的副手,建康丞的头脑也是不着调的。
“不过这两件命案确有相似的地方,二殿下的审办方向已经偏移,就大有可能让宫外的真凶逃脱法网了,凶杀命案于百姓而言还是极大影响的,死者本人不能无辜枉死,且还大有可能牵涉到死者亲属的命运也发生改移,行凶者,原本不应被姑息。
又刚好,阿伯不是令我查办秦淮伎生谣一案么,我虽然可以不用出宫去追查,但行事时,也很有可能会为幕后者察觉,但要是以审办南泽里命案为掩饰,就更有把握不至于打草惊蛇了。”
司空通觉得瀛姝说得很有道理,但摸着胡须,竟有些内疚了:“似乎你领办的职事有点多了,乾元殿的中女史,从来没一个人像你这样忙碌的,赏赐你金银财物吧,我都自觉有些拿不出手,还不得不提醒你,这几件差事都还算很重要的,你万一出现闪失,可还要受罚的。”
瀛姝也觉无奈:阿伯这算内疚么,这分明是直说了,又要我这马儿跑,还不给我这匹马多喂草,要是我这匹马跑得不够快,更得挨鞭子。
将几件事案掂量一番轻重缓急,瀛姝还是决定得以神元殿为重,她是真拿不准虞皇后的脑浆浓稠度,虽然司空北辰肯定不会在这时加害神元殿君,虞皇后也没有这样的本意,指不写下又要“事与愿违”呢?如虞皇后苦心栽培的“阴差”,还不是说出卖就把她出卖了,也只有虞皇后还信心满满,认定“阴差”们会宁死不屈。
瀛姝往神元殿拜会,口称是奉圣令,也的确是奉圣令,既是圣令,轩殿君也就按照瀛姝的说法,屏退了左右,她原本就对瀛姝极为好奇,不解瀛姝好好的选女不当,为何甘愿成为皇室的奴婢,殿君这个时候,跟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将女官理解为奴婢的,无非是比宫女略高一等,多几分体面而已。
可轩殿君不问瀛姝,交浅言深,这不符合人情世故,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她的傅母就教给她的道理。
“王女监不必那样拘束,我还寻思着要报答女监呢,女监替我择选的这四位女史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子凌。”轩殿君虽然并没有想过要怎么“报答”,但她既然说出来了,就觉得不能只有轻飘飘的几句话,傅母生前,无数次提醒她,越是身处尊位,越应言出无悔,她就说:“大济的史录法典,先成文的这十卷,我可赠予女监。”
瀛姝笑道:“陛下极其重视神宗朝的史实故典,殿君之馈,奴必上呈陛下御览。”
“你误会了。”轩殿君道:“这些史录法典,若仅为轩氏一族握有,如何能造福社稷黎民?因此待尽悉成文后,我定会呈交朝廷,可我刚才许下的十卷,是私赠于女监,女监可以用来传世。”
书籍典册,于世族而言确为比金银粮帛更加宝贵之物,瀛姝当然能够理解殿君的好意,但此时的她,无功不受禄,是领之有愧的,她也不再委婉了,直言道:“其实具体调遣来神元殿的女史一事,并非奴亲力亲为,而是女史施的功劳,殿君该赏赐于她,日后我若真能为殿君分忧解难,才有颜面领受殿君的厚爱。”
“你说的话,还真是极顺耳的。”轩殿君微微一笑:“我听明白了,你并不是嫌我的赏赐无用,反而是觉过于厚重了,受之有愧,也好吧,女监现在可以说陛下使你来为的何事了。”
“为的是刘才人和郑良人现寄居于神元殿一事,陛下着实是有些不放心,却又不好驳了皇后殿下的颜面,另则也是想查清刘才人究竟有何用意,陛下情知殿君不甚了然宫中的人事,左思右想,又交给了奴一项差使,那就是确保殿君不至为刘才人二位算计,可奴毕竟是在乾元殿当值,陛下又禁止奴在未得殿君许可下,通过调遣来神元殿的女史打听殿内人事,故而奴只好相求殿君,若察觉蹊跷,又难判断身边人是否居心叵测,大可让信得过的人告知于奴,奴与刘才人、郑良人交过手,对这二人的品性和作派,应当要比殿君更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