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非常得意。
她以为长风殿的“灾难”完全是因为她的设计,但她却完全瞒藏了痕迹,伤敌之后,无影无形,于是这天林氏来见她时,她心情轻松,只装作忧愁的样子:“原本我是要去见你们夫人的,又担心反而连累了她,就想等些时日,唉,着实是我也才刚受到了陛下的训诫,不得不谨慎小心,正好你今日来了,你们夫人是怎么设想的?”
“夫人不好来见贺夫人,才遣了奴婢来,原本夫人已经准备推行和贺夫人商定的计划了,奈何突然遇见这样的意外……夫人如果照章行事,当不会有效果,陛下正恼着夫人呢,不瞒贺夫人,就连长平公与三殿下,也都为陛下训斥,夫人不得已,只好让奴婢告诉贺夫人一声,原定的计划恐怕又得延迟了,还望贺夫人能够体谅夫人现在的难处。”
“这可不行。”贺夫人好容易靠“一己之力”挽回了先机,怎会半途而废?便让林氏落座,轻声细语跟她讲:“不是我不体谅郑夫人的难处,可现如今,是谢夫人掌控着管执后宫的大权,我们好不容易才盼得这样的契机,怎能眼看着谢夫人捷足先登、占尽便宜?因此虽然郑夫人为难,还请她先要顾及大局,否则真让昭阳殿趁势而起,当真把控了内廷,她可不是虞皇后,是比虞皇后更加强劲的敌人。”
“但夫人也确然无计可施了,这几日,就连三殿下也不敢前往长风殿。”
“林殿执也不必再跟我绕弯子,要是郑夫人当真无计可施,你今日也不会来我含光殿。”
“奴婢岂敢瞒骗贺夫人?其实关于谢郎将的罪柄,夫人已经掌握,只是如果由夫人及长平公再行殿劾,陛下岂能不疑心长风殿?夫人的想法,关键的举劾还当由贺夫人及江东贺承当,现在也只有贺夫人和贺公出头,陛下才会相信谢郎将的确违触了政令,并非是受诬告。”
林氏不露痕迹地阿谀奉承,却让贺夫人心花怒放,她太渴望江东贺氏一门能够势压陈郡谢、长平郑等等士族大姓,成为首屈的一指的大豫豪阀了,这腔执念,在她入宫之前便已根深蒂固,江东贺氏一族的女儿,从初知人事时始,就被亲长灌输了为家族“无私奉献”的理念,她们坚信与家族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女儿及笄后出嫁,也并不是“泼出去的水”,只不过换了一方门楣,摄取他人的“养分”,源源不断输入到江东贺这棵大树的根基。
贺夫人是很典型的,迷恋好听话的一类人,她并不会去分析好听话的真伪。
也并不知道,她和她的家族并不是一荣俱荣的关联了。嫁入皇族的女子,尤其一国之君的妻妾,她们的生死荣辱,取决无非君主的雷霆雨露,就算君主确会顾虑她们身后的家族,但就比如郑贵人,要是司空通此时决意要将其处死,郑备又能奈何?宫里没了一个郑贵人,或许又会有另一个郑贵人,长风殿哪怕变作一座华丽的坟茔,长平郑氏不会因此就彻底败落。
得知贺夫人中计后,瀛姝想起了另一位贺贵嫔。
在司空北辰的后宫里,贺朝夕和她,竟然“结伴”走到了最后。
贺朝夕应是江东贺氏有史以来最叛逆的一个女儿了,她似乎对荣华富贵嗤之以鼻,也从不会为了家族利益收敛锋芒,她傲慢,但并不是因为倚仗家族之势,傲慢是她出生时就有的筋骨,她从不会因为利益就妥协屈让。
司空北辰对贺朝夕一度“爱惜”,大约就是因此。
瀛姝还记得当年贺朝夕的亲兄长贺志获罪时,她的傅母都忍不住自己出头跪求司空北辰法外开恩,可反而因此受到了贺朝夕的喝斥,后来贺志的生母,也是贺朝夕的生母,想要入宫逼劝贺朝夕求情,贺朝夕干脆连人都不见,就连司空北辰都觉诧异——虽说他并不认为贺朝夕求请便有作用,但贺朝夕不为所动,这也大大出乎了司空北辰的意料。
瀛姝猜测,也许贺朝夕是看出了司空北辰要进一步震慑江东贺氏的决心,因此反其道而行之,先保住她自己在内廷的地位,恃机再提携家族,这也不失为睿智的计策。
谁知贺朝夕竟跟司空北辰说:“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岂容须眉浊物坏我声名?兄长他自己不知自重,父亲教子无方,光指望着我替他们保住荣华富贵,将我视我倚仗,日后继续胡作非为,我要是真听从他们,岂不是跟那些以色事人的秽物一样了?人的生死全凭自身造化,我无需他们替我撑腰,他们也不用指望糟踏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