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竹解悠悠醒来。
他的手刚一触动,立即惊醒了一旁早已经趴着睡着的苏珏。
“你醒了?”
“嗯,你是?”
“我是……嗯,苏玉的妹妹,我叫……苏珏。”苏珏那憔悴的脸上,登时飞出一大片红晕。
想来也是可怜,昨夜苏珏整整一晚上都在照顾竹解,却不料后者昏迷,即使今天那般维护,竹解都未曾关注,甚至还不认识这位俏佳人。
“哦……给苏姑娘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好好休养才是。”
两人客套几句,竹解呆呆的看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苏珏目不转睛的看着竹解,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一直到天明。
苏府的布置很得当,找了一个非常空旷的广场,上面摆了桌子椅子板凳茶水,门口有专门接引的小厮。
虽未到午时,却早已经人声鼎沸。
最初还好,大家交流着最近江湖上的一些奇闻异事,比如火把教大举入江南,比如无忧是个女子,比如皇帝下江南,比如慎王府萧霁雪挑战武林八大门派几无敌手,等等。
可不知怎地,没过一会儿,议论的风向陡然变化,纷纷逼着苏老爷子把竹解交出来,要手刃竹解,以慰大愚大师在天之灵。
苏老爷子商海沉浮半生,却未曾与这些武林豪客打过交道,一些情绪过激的绿林好汉,眼看就要动起手来,苏老爷子半惊半吓,脸色煞白,已然六神无主。
正当此时,广场外侧走出三人,一人绿衣青纶,一脸盈盈笑意,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和尚,旁边一个俏丽姑娘,见三人缓步而来,把人群的注意顿时就吸引了过来。
不用说也明白,中间那人就是竹解。
喧哗之声更甚,叫骂络绎不绝,什么话难听就有什么话。
这三人倒是不急,就从人群分开的那条道上,一步一步走到了台前。
“阿弥陀佛,各位同道远道而来相助,平流寺幸之何如!”一声佛号宣起,只见一大群和尚缓缓走来,为首的是两名身着黄色禅衣,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一人正是大智,另一名唤作大礼,均是平流寺方丈一辈的大和尚。
李云水推着竹解坐在了右边,把左边让给了大智大礼等人。场面就此拉开。
“各位同道,且听老衲一言。”大礼不似大智那般火气,倒是语气平和,倒是一语之间有平流名功狮吼,压下热血高涨的众人。
“近日,敝寺大愚方丈被奸人所害,为求一个公道,今日特地在此,让涉事之人竹解,对事情原委作出说明,还请大家慧眼辨真,还原事实,告慰大愚师兄在天之灵。”
话音刚落,一人高声:“还说什么?这不明摆着的嘛,我看就直接杀了竹解!”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人云亦云,眼看群情激奋,就此发生。
“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李云水开了口,虽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那感染力,却非同寻常。
竹解嘴角的肌肉不着痕迹的一动,他知道,李云水这游龙,自己已然望尘莫及,不由得心里一叹。
李云水轻轻拍了拍竹解的肩膀,竹解会意,这是李云水让自己道明事情前后,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然而,当他看着眼前众人,不由得心中一阵屈辱。
辩污,其实本身就是一种侮辱。竹解虽然固执的这样认为,却也只得开口——
“那日,我同云水兄告别,独自去平流寺拜访大愚大师。行至中途,遇见一个同我年岁相当的年轻男子,名唤无忧。”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火把教少主,只觉得此人见识广博,眼界非比寻常,我们相谈甚欢。一问方知,原来他也去平流寺,同样拜访大愚大师。”
“于是,我们结伴同行。”
“后来的事情,想必大礼大师也就知道了。”
竹解说完,看向了大礼,眼神之中,只有空洞。
“竹解之言,真假如何,老衲不知。”大礼微微颔首,宣了一声佛号,继续道:“竹解来到敝寺,掌门师兄欣喜非常,与竹解坐而论禅,倒也相谈甚欢。”
“同是佛门中人,免不了一番切磋。当日在大雄宝殿前,掌门师兄与竹解拆了二十余招。我等旁观看来,竹解的武功,的确非比寻常,掌门师兄……自然落了下风。”
“原本也是切磋,掌门师兄收功站定,正要说话之时,一旁的无忧突然辟出一掌,尔后只见竹解也一掌劈来,两人前后夹击,大愚方丈登时气绝。”
“事后,竹解辩称,他发觉无忧那一掌之后,抬手打出一掌,是为了化解掌门师兄之危机。这一点,我们持怀疑态度。”
“阿弥陀佛!”
这话倒也中肯,情况的确如此,可也的确有一些疑点解释不通——这无忧,真是竹解半途结交的?莫不是蓄谋已久,也未可知。
果然,底下立即有人议论,且逐渐有了燎原之势。
李云水知道,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后果必然不妙。
于是,他缓缓走上前,开口道:“诸位都是江湖儿女,有疑问自当当面提出,何必窃窃私语?”
“好,那你们如何证明,无忧没有与竹解暗通款曲?”
李云水上前两步,满脸淡定,仿佛成竹在胸,他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朗声开口——
“诸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必须要弄清楚三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