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琰行到固阳城下的时候,即便此时城上城下的血迹已经被大致打扫了一番,汉人头颅和断臂残肢都已经被张辽让人收拢起来安葬,依然能看到自城头上沁染蔓延出的血迹。 随着塞北在秋日的长风过境,城头同样被血染红的残破旗帜便迎风招展,却只剩下了一片凄清苍凉的景象。 “固阳城北便是内外两道长城,西北方向还有光禄塞,到底是如何被胡人攻破的!”她拧着眉头朝着城上看去,也同时问道。 汉长城在五原、云中这一带修建了内外两道城墙,一道结合着阴山山势,于固阳这一片延续了秦长城的基座,一道往内回退三十里,以夯土和碎石修建而成。 这第二道内城墙的沿线结合有烽火台和军塞,其中最出名的一处就是光禄塞。 昔年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的时候就屯兵在此,此后返回漠北经营,以藩臣之礼向大汉自请为婿,进而有了昭君出塞之事的塞,就是这光禄塞。 因光禄塞位处阴山豁口固阳道之外,此地循例应当驻扎有七八百人,且常有人巡视于瞭望台上,固阳有变的情况极其少见。 听她这么问,张辽迟疑了片刻后方才回道:“此前幽州冀州乌桓叛乱,朝廷征调并州军马,刺史上书言明边境要害,但征兵校尉携圣旨而来,除却从南匈奴调兵,以羌渠之子于夫罗领兵之外,还不顾阻拦,撤走了光禄塞中的四百余人,连带五原郡度辽将军营内留存的半数士卒。” “乌桓之乱在六月,七月征兵之时乔侯还在禁足之中。” 言下之意,彼时跟她说了也没什么用。 可这种宁可先将起火的地方给抢救灭火,却丝毫不顾及他处长期守备情况的征调,着实是—— “荒唐!”乔琰忍不住痛斥了一声。 哪有这么征兵的! 但并州到底只有刺史,有监察和举荐的权柄,又不能过问那么多军事上的事情,就算是崔烈有心阻拦也没这个办法。 现如今又无度辽将军在任上,也确实没人能阻拦带走度辽营地的人。 乔琰顶着乐平侯的名号能这么骂,张辽却不行。 他只叹了口气又道:“这光禄塞中少了半数以上的人,余下的也算是恪尽职守,他们听到有大量骑兵自固阳道而来的时候,一边预警一边领人追了出去,但是人数与对方有些差距,尽数罹难了。” “更麻烦的是,阴山边界上的外城墙现如今起到的防备作用不大,靠内的这一道偏巧在这一段有一处塌陷,原本是已经上报修缮的,但还不等修缮完成,就已经迎来了敌人。” 乔琰穿固阳城过,眼见城中一片劫掠后的惨然景象,心中实难不对这羌胡生出深切仇视来。 未经驯化的游牧民族在此时视汉人为两脚羊,一给其掠夺的机会便毫不留情地从大汉啃食下一块肉来,着实是兽类行径。 城中淋漓鲜血一时之间难以被清洗干净,在乔琰穿行而过中,扑面而来一股血腥气。 她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其中一处,在那里正有一片坍圮的院墙,土墙的边缘留着一只血色的掌印。 以这掌印的规模来看,其所属者分明还是个孩童。 乔琰不忍再看,径直加快了坐骑奔马的速度。 自固阳北门而出,再行出一段,便是这内长城。 张辽伸手指去,说道:“便是此处了。” 乔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这在孝武皇帝时期建起的第二道城墙,出现了一处相当明显的塌陷。 在翻身下马,行到近处去看那内长城裂口的时候,乔琰又忍不住蹙了一刹眉头。 在裂口截面处的只有结块的泥土和砂砾,并无寻常的夯土城内为保其牢固性而常有的草木成分存在。 这也许是当时建造时候的习惯,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但这城墙上的风化痕迹之余,人工破坏的痕迹也很明显。 胡人选择这一处进攻绝不是偶然。 “去光禄塞看看。”乔琰重新上马,调转马头间说道。 往西北方向行去不算太久,光禄塞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此地既一度为单于驻扎之处,规模也确实不算太小,在形制上更是建成了上窄下宽,易守难攻的样式,只是此时因为不过区区二百人留守在此,看起来在人员上有些可怜。 也只是因为张辽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抵达,才让其还保有先前的巡防形制。 她朝着光禄塞内的军屯住所看去,正见被日光映亮的屋上瓦片,在形制上是一个固字。 在固阳城中也是这一纹样,只可惜,这种对固守的期许显然没能让这两处得保平安。 “我来前你可有着人往固阳道查探过?”乔琰一边朝着周遭打量一边问道。 张辽回道:“乔侯让人传书于我,言明有进攻之意,我想乔侯大约不想让此番来袭的匈奴人意识到我等将有大举动,只派出了三两哨骑循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往前追出了一段,确保不会看错他们离开的方向,其他人则只做出了修缮边防,筹备守军的样子。” “那群劫掠之人自阳山阴山之间的夹道而来,也从那夹道而出,径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对张辽这等谨慎的举动,乔琰自然不吝于夸赞了两句。 他话中所说的阴山不是指的阴山山脉本身,而是指的山脉之中的大青山,而他所说的阳山正是东面的乌拉山,也即狼山,两山之中河谷,就是那条固阳道,也被称为呼延道。 乔琰越过光禄塞的城墙朝着北方望去,这片嶙峋且泛红的前山在日暮中更有一种血色压境之感,她望了许久方才收回目光朝着张辽说道:“我有两件事劳烦文远去做。” “乔侯吩咐便是。” 乔琰说道:“其一,我对边关到底不熟,尤其是出固阳道之外的范围,劳烦从光禄塞中遴选出两位向导来。” 以张辽武猛从事的身份是能做出这个调度的,反倒是乔琰不适合去做这件事。 “其二,此番出兵,你所率部从也必一道出关同行,这光禄塞中人手不足,我修书一封给五原郡太守,你替我送去,请他派拨一批人手前来,确保光禄塞内起码保留六百人驻守,以免被人乘虚而入。” 至于为何不继续在云中郡守军中迁调人手…… 还得留着人手防备鲜卑呢。 “我这就去办。” 此时即将入夜,但并不影响消息的传递,尤其是这光禄塞内的守兵增加之事。 五原郡太守在这点人手调度上还是有自主权的,不过在将人送出后他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乔琰此前没有在塞外征战的经验,让人填补完边境守军就是了,等到幽州平乱之人返回后将人撤回,也便诸事一如往常。何必以县侯之尊冒这样的风险。 乔琰对此本想权当没看到,想了想又还是提笔回道:【禁足已久,需塞上放风。】 这话听来挺欠揍的,但想想她一贯以来的风格,又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何况大汉历来的年少英才谁没干出几件出格的事情,要不是担心乔琰折在关外他没法跟人交代,这五原郡太守甚至不想多说。 按理来说,乔琰要出塞追击此番来袭的胡人,是该当朝着中央上疏的。 但她在与五原郡太守和崔烈二人的信中都写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中为求活命的白波贼正是这个利器,但这个打磨利器的时间花费了不少,若再行奏报中央后才能被准允出兵,必然延误战机。 那么她随后再上奏就是。 反正也不是没干过这事。 此外她在信中又说道,胡虏进犯,如不能给其一个教训,则并州恐有幽、冀之危。 张举与乌桓勾结的联合作战在前,幽州右北平太守、辽东太守以及护乌桓校尉相继罹难,倘若并州也有此祸,先死者何人? 距离固阳和光禄塞最近的太守,正是得了她来信的五原郡太守。 被乔琰信中所提及的这个可能性所震慑,五原太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无端觉得有些发凉。 再看对方这挥斥方遒意味的塞上放风,他决定闭嘴。 打吧打吧,起码还能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呢这不是。 只是让乔琰有些意外的是,被这位五原太守送来光禄塞驻守的人中,还有一位熟人。 这一夜的两地飞马来信后乔琰小睡了一阵,就已经到了她与其他人所约定的出兵时间,在她策马而出光禄塞,恰好朝着这座边关回望而去的时候,对上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容。 那是——梁仲宁。 他此刻身着盔甲,手执长戟,站在光禄塞的城墙上。 在这种头盔遮盖住了一部分面容的打扮中,乔琰能一眼将他认出来,还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古怪了些。 与一众好奇于乐平侯到底是何许人也的士卒相比,他的表情显得复杂了许多。 但梁仲宁是该觉得有些茫然的。 他若如今还是个因为黄巾之乱的缘故,要接受戍边惩处的贼党囚徒,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被送来戍守光禄塞的人里绝不会有他。 但因为在这三年之内他的表现良好,更是在定期的派遣作战中有过杀敌的战绩,目前以正式戍边守军的身份存在。 虽然生活条件比起先前是好上了不少,但想来若不是因为乔琰,他大概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在这种正式的军队环境中他又渐渐意识到,他们掀起的黄巾起义看起来如火如荼,实际上是个多么容易为人所击破的存在。 何况乔琰,不,应该说是乐平侯,在并州境内所做种种,又桩桩件件都是安定民生的好事。 前年冬日他跟同袍一道围着篝火取暖用饭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说起,若非乔侯将并州境内的蝗灾快速平定了下来,若并州真起了粮荒,头一个饿死的便是他们这些人。 梁仲宁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乔琰这还算是间接对他有了救命之恩。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他此前从未想到会出现的场面,他正在目送对方出征塞外。 别管她如今手下的白波贼和黑山贼是否都是在最开始起义的时候,打着黄巾军的旗号,以至于当他们为乔琰所驱策之时,让梁仲宁有种说不出的画面既视感—— 无可否认的是,她此时所做的,实在该当算是保境安民之事。 想到这里,梁仲宁那种复杂的目光又变成了释然和尊敬之色。 他举了举手中的长戟,和一道戍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一道,为此番出征“讨债”而助威。 这份多少有些特别的祝福,让乔琰朝着这光禄塞看去的时间有些久。 但等到一旁的张辽问起的时候,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文远就当是头一次出征的新奇感吧。” 在她转回来的时候,她朝着前方看去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此前黄巾之乱中的种种不必多想,眼下的事情更要紧。 自固阳以西,到现在被称为巴彦淖尔的夹山带河区域,在如今也被称为北假。 此地与阳山之间乃是一条东西横亘的红砂岩山陵。 这也正是为何乔琰从光禄塞中看出去,会见到那一片山色赤红。 行到山近处才看到,在这红砂岩山壁上,绘制着若干图样,这些岩壁作画随着雨水冲刷和岩层风化,在有些区域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人认出这其中的内容大多是牛羊、居舍、捕猎、祭祀的场景。 当然,这些岩画历经的时间都相当漫长,在它们诞生的时候,别说还不曾有大汉,甚至还没有国的概念。 等行入这固阳道之中的时候,因山石从红转黑,其上刻镂的痕迹因黑白对比而显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比如说她此刻目光望去的一处,在石壁上绘制着一群野山羊奔跑的图景。 只是正在追逐着它们的到底是人还是其他猛兽,却在此地留了个白,让人无端对千年前生出了几分遐想猜测来。 她刚想到此,忽然听到徐福发出了一声急呼,“君侯,你看此处。” 听他声音与平日的镇定不同,乔琰拨马行到了徐福的身侧,见他面前也是一副岩壁画作。 这副岩壁画作的成图时间明显要比其他的晚上许多,甚至于,这刻痕尤新,分明是在几日前才留下的。看清这岩画的下一刻,乔琰不由目光一凛。 若这是与那些个岩壁作画同样的,彰显游牧生活的图画便也罢了。 可这分明是一副匈奴人将汉人投身于鼎镬之中烹煮,环绕其发起庆祝活动的图样! 这种足可以长期保存,甚至到两千年后也有鬼谷壁画等成规模的壁画群的图幅中,出现了这样一副匈奴狩猎图,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乔琰的手出于下意识地搭在了她手边的两截三驳枪上。 别说是乔琰有这等反应,同样闻声而来的众人在看到此景后,也很难不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若非此时距离壁画最近的人是乔琰和徐福,只怕此画下一刻就会被从石壁上抹去。 可她心思急转,在毁掉这副对固阳县民、甚至对大汉来说堪称耻辱的画作,和将其作为对休屠各部出手的凭据之间抉择了一番后,又渐渐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选择了后者。 不过,虽说是如此决定—— 她既要自己的脚步绝不只是停留在乐平境内,而要朝着并州境内扩张,那在这等挑衅的行为面前,她做得稍微过激一些,想来也没什么问题才对! 他们着实是太过张狂了! 但要这些袭掠得手的休屠各人来说,他们还可以再张狂一些。 固阳这等守备重镇原本不是他们的首选项。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印象之中,大汉对固阳道的戒备一向以来都很重。 毕竟阴山中的重要陉口,也即单于道、固阳道以及朔漠古道中,只有固阳道因为恰好处在两山交界之处,又有昆都仑河在其中穿行而过,能容纳大量车马通行。 这也是他们休屠各部在日渐崛起后给自己选定的进攻并州之路。 出于对大汉的畏惧,他们不敢直接选择大举入侵,即便有人通风报信提到这一片长城有坍圮之处,又提到了并州境内特殊的征兵,他们也只是先以五百骑速攻固阳,做出了一个尝试。 倘若此事能成,他们便尝试联络给他们透露此消息的南匈奴左部贵族,来上一出对并州的里外夹击。 毕竟,在这塞外草原上游荡,又哪里比得上在并州的城池之中放纵驰骋! 他们休屠各部合该取代败走西去的北匈奴,成为这一片草原,甚至是并州的霸主。 让他们信心越发膨胀的便是此番攻伐固阳的胜利。 被征调走了一部分军士后,在那光禄塞中留下的大多是些作战水平稍次一等的士卒。 他们发现了休屠各胡的踪迹前去拦截后,又哪里是这些有备而来的胡人骑兵的对手。 以至于固阳城中看到了那迟一步燃起的边塞烽火时,休屠各人都已经铁蹄入城了。 在这骑兵四面封锁的杀戮之中,固阳与手无寸铁的孩童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更让他们信心倍增的,无疑是在此番劫掠厮杀、满载而归后,他们在固阳道的另一头伏击等候了许久,也没从这边等到任何一支汉军的队伍,只见那畏首畏尾的哨骑前来远远看了一番后又飞快退了回去。 休屠各部的休屠王意识到,他们真正的机会可能来了。 为此,他飞快地将部中的其他成员给召集了起来。 而他们此番聚集的目的地,正是出固阳道后,往西北方向行去的—— 受降城。 西汉元封六年,乌维单于病死后,他的儿子乌师庐儿单于继位,这一年的冬天,天气要比寻常年头更冷,遭逢了大雪的匈奴内部冻死了不少牛羊,匈奴左大都尉意图归降汉朝,汉武帝便令公孙敖在此地修建了这座受降城来对其接应。 此后的将近三百年间,因防守边界的内退,受降城屡次在汉廷和匈奴之间易手,但受降城的名号却留了下来。 而如今的受降城,乃是一座空城。 匈奴败退西迁,大汉却也因为近年来的国中生乱而无力扩张边防界限,重新将受降城夺取回来。 在休屠各部崛起后,这座城市就位处于他们所掌控的范围内。 但休屠王不喜欢这座城池。 它的来历,代表着他们匈奴内部曾经因为天灾出现过投靠汉人的叛徒,而大汉也一度将手伸到草原上来。 在领着那从固阳劫掠而来的米粮和“食物”回返后,他依然将军队驻扎在城外,而后率人入城,在其中又大肆破坏了一番。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站在城头上朝着远处看去,正见一片秋日的草原景象,心中油然而生了一派豪情。 等他将部落之中的人聚集起来,他便让那些连追击都没胆子的两脚羊看看,只是一个固阳城可不够填饱他的胃口! 然而他又如何会想到,在他的部落族人接到他的指令赶来的时候,还有一支队伍也在朝着此地赶来。 还是急行军。 以乔琰看来,若要如卫青和霍去病一般攻袭匈奴王庭,达成封狼居胥的目标,凭着她拥有的三维地图,或许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她在草原上迷失方向,她手下的人却还没有这等作战的能力。 但若只是朝着张辽估计出的受降城方向而去,却显然没有问题。 她甚至并不需要劳驾系统将地图给打开,因为受降城和穿梭于阴山之上的外长城是连在一处的,也就意味着—— 受降城就在阴山脚下! 他们也只需要沿着阴山行进,就绝不会有走失方向的可能。 更让他们此行显得安全了许多的,正是乔琰在此行带着的望远镜。 阴山山脉在朝着中原内陆衔接的时候,有着相当明显的高差坡度,在朝着北边延伸过去的时候,却因为这一侧的地势也不低,形成的只是个稍高一些的缓坡。 于是乔琰大可以着人在这山上远望周遭,确认并无匈奴骑兵后再行快速推进。 当然,她所担心的并不是会在此时交战失利。 自在固阳道河谷之中见到了那副特殊的壁画后,这支队伍中就好像憋着一股子随时可以爆发出来的炽火。 匈奴人,或者精确的说,休屠各部的这些掠夺者,实在不该如此小看大汉子民对同胞的维护以及对自尊的维护。 这种随着他们的行军队伍推进而不减反增的战斗**,让乔琰毫不怀疑,若是前方出现了一支匈奴巡逻卫队,只怕也只有被撕碎一个结果。 她担心的只是他们这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会远远被匈奴骑兵发现踪迹,进而让这种闪电战的奇袭失去效用。 但好在,他们这一路赶来,在登高远望的哨骑协助下,将遇到的匈奴骑兵都给尽数截击了下来,更是从懂得匈奴语的光禄塞士兵对匈奴人的审问中,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受降城之下将有一场特殊的聚会! 在夜晚暂时停止行军的露天宿营之中,张辽把玩着被哨骑送回来的望远镜,眼中不由露出几分赞叹之色。 “乔侯的这新鲜玩意若能用在边防上,能发挥的作用可不少。” “只可惜在制作此物的成本降低之前,绝无可能大规模使用。”乔琰摇了摇头回道。 白水晶矿在大汉境内应当还有其他地方有,但乔琰的印象里也就是那东海郡和交州这等南边的地方,总归以目前的采购价来说要让此物量产还早得很。 “文远若是喜欢的话,不如……” 不如等她手头的数量多几个后送他一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此番一并出塞的张杨发出了一声幽怨的感慨,“乔侯,咱们起码讲究一下先来后到的规矩吧,褚燕要用在山地作战上先得您的赏赐也就算了,能不能先把您手下这些武装完了再考虑这小子?” 乔琰从张辽手中将望远镜接回来的动作卡壳了一瞬。 有一刹那她以为自己拿着的不是个望远镜,而是个荣耀勋章。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公潜力股,乔琰心中稍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那些兵卒按照首功制度结算此番的奖励,你们就换了法子吧。” 她抬了抬手中的圆筒,“此番奇袭受降城下休屠各营地,谁取下休屠王的人头,此物就归谁所有。” “此法可行?” 她朝着周围环视了一圈,清楚地看到了三位最有希望达成这一目标的武将,脸上闪过的胜负欲。 果然得有奖励才更有动力。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别忘记指挥好你们的部从。” 赵云、张杨和张辽当即异口同声地回了句“乔侯放心”。 对这三个人她倒是确实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比如说张辽。 他从光禄塞中找来的领路士卒一度走过前往受降城的路,对距离的判断也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还不等乔琰先叫停,张辽已经提前来报可以减缓行军速度,等待夜幕袭来的出击了。 乔琰越发确定,将张辽放在武猛从事这个位置上历练,而不是直接对着他发起邀约,诚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这一支奔袭而来的队伍在前后传令中慢慢降低下了速度。 也或许是因为众人都绷着一口气的缘故,这种减速绝不意味着他们在做出什么休息松懈之举,而恰恰像是弓弦被拉紧到了即将脱手而出的状态。 在降临的夜幕之中,那休屠王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的迫近,只当那汉人还在远方的光禄塞中当那缩头乌龟,却不知这箭将离手,正瞄准了他的头颅。 他朝着赶赴而来的各部同胞看去,志得意满地踏上了临时以土堆垒出的高台。 为显出此番誓师出兵的气势,他将从那固阳城中劫掠而来的财货都摆放在了高台之上,让那些个汉人俘虏都在前头摆成了一排,随后,在这高台的中央,一如他在那岩壁画上所绘制的那样,架起了一口下方柴火沸腾的铜鼎。 在这般等闲不得见到的场面中,他清楚地看到了台下召集来的各部精英朝着他看来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敬佩之意。 他心中快意更甚。 想着有这一遭,他们也必定不会违背他意图进犯并州,进而掠夺中原的想法! 只觉自己胜利在望的休屠王提刀而起,朗声说道:“请诸位听我一言!” “我等久居阴山以北,受到风霜雨雪的摧折,又不愿如那羌渠一般,遭到大汉的指派,处处忧惧,尤恐冬季,好在,如今我们有了转机!” 他的眼神被眼前的炉火映照得通红,眼看下一刻就要将那进取中原的野心给宣告出来。 然而他刚要继续开口,却忽有一支白羽箭凌空而来,正中了他这“演讲场地”周遭树立起来的一根旗杆之上,打断了他的话音。 被打断的可并不只是他的演讲而已。 这本就不是那营中大纛一般坚实的帅旗,在这一箭袭来之中,旗杆也当即被打断在了当场,发出了一声断折声响,更是缓缓倒了下来。 这显然是一个信号。 一个敌人来袭的信号! 还不等那旗杆彻底倒地,身在此地的休屠各胡便听到了一阵从四面包抄而来的喊杀声。 而在这一片喊杀声中,有一道清越异常的声音自远处传入了他们的耳中。虽他们之中的大多不识汉人言语,却丝毫不妨碍他们听出这短短六字之中的悍然战意。 “诸位——随我杀敌!” 杀胡!.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