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令雎发觉了这出海域视线有变的景象,其他人也自然没有闲着。 这即将行抵目的地的征兆,让船上的船夫连带着其他身在船上的士卒与统帅者,都纷纷忘记了此时还在晨光微熹之时,个个都精神百倍地涌到了船头。 十余天的海上航行,再怎么有那罗盘指示方向,让他们确定自己并不会跑偏航程,和陆地上的移动中变幻的景物相比,还是显得过于枯燥了。 每日所见的都是海波翻涌,在起先的新鲜劲过后,也让人感到被海水所围困的窒息感。 但现在,他们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这支并未受到海上风浪影响的船队,即将给他们的对手带来出乎意料的一击。 这对这些少年人,不,就算是对甘宁和太史慈等人来说,也是一件令人为之心神激荡之事! “舆图上虽没有这两处的名称,但昔年孝武皇帝的舰队海航还是将其记录了下来,要说君侯给其取的名字倒也合适。” 诸葛亮展开了手中绘制着星点图样的舆图,又朝着船只的西面和北面各自观望了许久。 他们此时航船所在的位置,西面就是袁绍所统帅的青州东莱郡,北面也就是为公孙度所统领的幽州辽东郡。 虽说没人会想到,居然有人在这等中原内乱之时会出现在东海的海域之上,他们还是尽可能地远离近海航行,以免被东莱郡出海的渔船发现了踪迹。 被诸葛亮说的取名合适之地,一片群岛位于渤海和东海之间,以星点散布的方式形成了两片海域之间的分隔,一端接着东莱郡的黄县,一端接着辽东郡的沓氏,相当于是渤海的收口。 而另外一片群岛,则在辽东郡的正南方,距离辽东郡也不过是数里的海程。 这两片群岛都被乔琰以长山列岛取名,意为这些连缀的群岛在海面上展开,形似海上群山。 而他们此时扑向的,正是后者。 打从出航前来此地之前,在他们所制定的作战方略中,他们就没有打算进入渤海的范畴。 谁让环绕着渤海,分布着青州东莱郡、北海国、乐安国,冀州的渤海郡,幽州的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辽东属国和辽东郡,既是要悄无声息地避开各方的耳目,完成对公孙度的武力威慑,那当然不能进入渤海。 东海与渤海之间的长山列岛,是给他们划定的行动分界线,绝不能越界而过,那辽东郡以南的长山,才是他们的落脚之处。 吕令雎摩拳擦掌地听着此时充当指挥者的诸葛亮吩咐,由附属战船先行一步,在今日正午之前—— “先夺獐子岛!” 这是这一片列岛中最南端的一座大岛屿,也将作为他们适应辽东气候并在随后发起下一步军事行动的中转站。 “由甘将军先打头阵吧。”诸葛亮接着说道。 吕令雎颔首,示意自己认可这个出战人员的安排。 这头一次参与到海战之中的少年将领站在船头,看着甘宁随即意兴激扬地从这中央的楼船抵达了附属的战船之上。 她的目光中虽然露出了几分羡慕之色,却并未表露出任何的异议。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先行出马,拿下这个首功。”陆议披着个风氅挪上了甲板,看了眼吕令雎此刻站定在那里的表现,颇有几分意外地说道。 该说不说,他觉得自己参与到这趟海航之中是真有一点走背运的。 先是差点被他的队友们抛下在港口,又在前几日被海风吹感冒了,好在船上常备的药物齐全,并不耽误他在此时协助两位年岁更长的“谋士”一并完成这场对公孙度的围猎。 吕令雎回道:“君侯说过了,我既然要想当将军,就得分清楚什么是前锋该做的事情,什么又是将军应该做的事情。甘兴霸是被我们两个骗到队伍之中的,就得将这把刀用好,而不是又跟他在这里争夺首功,让他跟我起冲突。若真如此,往后的战斗就不好打了。” 何况,她也需要看看,在登岸的战斗中该当如何做。 在整支船队接近獐子岛后,以甘宁为首的海军队伍从海湾突袭而入,在举着望远镜的吕令雎所能看到的画面中,这位从锦帆贼转行而来的海军将领,带着被他训练得颇有几分悍匪架势的下属一道,直扑海岛上的原住民而去。 附属战船之上的小舟早就在他出击的同时,朝着獐子岛北面的后路包抄而去,以防出现漏网之鱼,朝着周边岛屿报信。 这个作为辽东郡沿海边界的岛屿上固然没有被公孙度安排的驻军,却因此地的支柱产业乃是供给于内陆的海参,在岛上生活的三百多人均为凫水的好手,在体格上也要远比寻常黔首健壮。 但他们遇上的,却是一支有备而来的五百人前锋队伍。 当刀兵骤现于这座岛屿的时候,他们还是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后便被甘宁带着下属一道驱赶到了海滩之上,迎接着随后的一条条战船朝着獐子岛靠近。 那两艘对他们而言从未见过的巨大楼船,以让人为之恐惧的姿态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若只是船身高大也就罢了,这两艘楼船主舰却显然不止于此。 在寻常的轻舟之上出现的船橹,在楼船的两侧以极其庞大的规模悬挂在船外,随着船身的推进而来,并未充当着用来划船的作用,只让人直觉,这些“船橹”并不应当就是此刻这个沉寂的姿态。 但不管这两艘主舰在全力发挥作用的时候到底是何种模样,这跟他们这些并不从事海船战斗的人,并无一点关系。 他们只是面带惊恐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抢占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地盘,让他们无从知晓这些人到底是海贼还是什么其他身份的人。 让他们着实意外的是,在船队上的船员有大半登临海岛后,这支舰队的主事者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和方才凶悍地将他们控制住的甘宁……好像形成了一点鲜明的对比。 獐子岛上的采参人头领小心地打量了一番那几个少年人,和跟在他们后头的太史慈,又转头看了眼抱刀而立站在后头的甘宁,这才转回头来问道:“不知道诸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这辽东郡已不能算是中原的地盘,像是他们这些采参人更没有什么油水可言,就算是海上偶尔出现的海寇也大多会绕过他们的地方。 忽然遭逢到这样的一出天降灾祸,即便在方才的滩涂与海岛交战里,只有人受伤,并无人出现死亡,也着实让他们感到恐惧。 司马懿跟诸葛亮对视了一眼,当先一步回道:“我们需要一点补给。” 那采参人刚松了一口气,觉得对方若只是想要一点财货,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办不到之事,就见司马懿眯了眯眼睛,说道:“我们要的是人口补给。” 采参人顿时脸色一变。 人口补给?那不就是另类的海船征兵? 他的目光掠过了那二十艘船,在意识到对方的船员数量好像和船只的数目确实不成比例后,只觉心头拔凉。 当他重新朝着司马懿看去的时候,便瞧着对方这看似文雅的面貌里,也多了几分阴鸷算计的可恶。 分明和一开始就登岛的强盗队伍没有什么区别。 可眼下正是形式比人强的时候,对方手中的刀兵也远比他们用来砍柴杀鱼的刀锋利了太多,何来让他们提出辩驳意见的机会! 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紧绷的面色中表现出几分协商的姿态,开口说道:“可我等从未有过海船上作战的经验,平日里也都不离开岛屿多远的……” “行了,谁说我们要的是你们了。”他话刚出口,就被司马懿给打断在了当场。 这少年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宛如鹰隼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不需明言也能让人读懂的嫌弃意味,“我要你们协助我等,上西安平走一趟。” “就你们这等体格,还不配让我们费这般心力。” 他抬眼给甘宁比划了个手势,甘宁当即心领神会地抽刀而出,将刀给架在了那采参人头领的脖子上,“能帮我们一道俘获多少合格的水手,就能让你们多少人重获自由,我想,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在这强买强卖的行径面前,他们哪里有什么跟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 除了想办法按照对方说的做,来确保他们通过以一换一的方式重获自由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让这采参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的,是在随后他跟着两艘战船往獐子岛以北的广鹿岛走了一遭后,眼见这群海贼何止是在上岸的近距离作战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战斗力,在远距离的攻击上也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本事。 那先前未曾出手的青年将领,与他的下属一道,用手中两百步外依然精准射击的神臂弓,彻底打消了他试图逃走的想法,更是让他们这些协助人口进货的打手队伍又壮大了三百多人。 短短的三日时间内,獐子岛上除了多出来的二十艘战舰之外,合计从周遭的群岛上带回了两千多人,几乎将这片群岛上生存的原住民都给尽数地汇聚到了此地。 但这对于这趟出海辽东的人来说,只是个开始而已。 长山列岛的原住民中,重点看守的人质被全部送到了其中的一艘战船上,而余下的岛民则被他们以交叉编队的方式打散,混入了每条航船上的队伍之中,这样一来,他们的队伍就被扩张到了先前的两倍,这些人质又无法对他们做出有效的反抗。 随后,除却留守的四条战船外,其中的八条战船往西直奔沓氏港口而去,由甘宁、郭淮和诸葛亮统领。 另外的八条则由吕令雎、太史慈和陆议统领,朝着他们和獐子岛上的采参人所说的那样,朝着西安平而去。 “所以为什么是由我留守?”司马懿忽然有了种和先前陆议一样被丢下的郁闷感。 “因为你长得比较危险吧。”吕令雎心直口快的回答,让才扮演了恶人角色的司马懿忍不住面色一黑。 别以为他没听到,在那些被当人质的采参人中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他年纪不大心思极深,有鹰视狼顾之象,难怪会是海寇的头领一员。 就这鹰视狼顾四个字,他一点也不相信会是这群没甚文化的采参人说出来的词。 是他的这些同伴为了进一步制造恐慌情绪宣扬出去的还差不多。 “仲达啊,别这幅表情,想想看吧,我们若是不能有效地控制住这些岛民,随后的东西两处出战,难免面临顾此失彼的麻烦,还可能遭到人质的反扑,又哪里能顺利地完成计划中的登岸一击,是不是?” 陆议的这句安慰,那可真是一点都没让司马懿觉得有多熨帖。 “还不走?你要去的西安平,可没那么好打。” 别看因为幽州的城市分布缘故,西安平的驻军远不如辽东郡的郡治襄平——也就是公孙度此时的所在地,在人口的数量上也同样不如沓氏这个用于青州冀州和幽州之间互通的港口,但西安平的位置确实很特别。 它处在鸭绿江的入海口,往东南方向不远就是今天的朝鲜,当然在如今还属于幽州的乐浪郡,往东北方向的鸭绿江上游而去,也就是在这个时代逐渐强盛起来的高句丽。 这个三方交汇之地堪称人口构成复杂,城池的修建虽不比内陆的城市,也不算太过简陋。 而尤为重要的一点是—— 此地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会直接朝着三面扩散出去,造成对幽州极为可观的影响。 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这场沿海的攻城之战并不会失手。 而是凭借着直击城下的一击,在这辽东郡的沿岸撕开一个豁口。 “少在这里说有损士气的话,”吕令雎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战甲,或许是因为打小演练武艺的缘故,她的身量远比同龄人要高,在这披甲执戈的姿态里真是好一派英姿勃发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她所崇敬的君侯的影子了,“你在此地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就是。” 一艘主战楼船,七艘辅助作战的战船,在司马懿的目送之下,从獐子岛出发,沿着辽东郡南部的沿海海岸线,朝着鸭绿江口而去。 和徐州青州的海岸线截然不同,这里的沿海因少有往来港口,会出没于此地的大多还是渔民,所以在绝大多数的地方,还是人迹罕至且荒无人烟的状态。 此时他们已不需掩盖自己的行藏,反正发觉他们这支特殊队伍的渔船根本无法对他们做出什么有效的拦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的渔船往更加贴近岸边的方向躲一躲,防止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给当做了进攻的目标。 吕令雎站在船头,牢牢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此时的她脸上已彻底看不到先前的跳脱之色,而是在闭目养神之间,将楼船上所装载的每一件武器都在自己的脑中反复模拟,以确保在出现任何变故的时候,她都能做出足够有效的应对。 此外,虽说在从长安往汉中去的路上,太史慈因为和她一见投缘的缘故,将自己的羿射技巧教给了她,吕令雎还是果断地放弃了同时操持弓/弩的打算。 贪多嚼不烂,有太史慈在旁援助,这份远程进攻的责任还是交给他为好。 陆议没打扰她的这番战前的调整,而是转身折回到了船舱中,对那些在长山列岛劫掳来的渔民做出了一番安抚。 船已出行,这些人就算想要在此时逃走,在这茫茫大海上何其艰难。 而这些匪寇一般悍然出现的人,虽然在把他们拉上贼船上毫不手软,也没真对他们做出什么大开杀戒的举动,或许他们所说的在得到了足够的人口补给后就会将他们给放了,并不是一件随便说出来的话。 现在陆议这个面貌温和的少年人给他们送来了饭菜和安抚,又让他们从获得待遇的前后对比之间找到了几分安全感。 司马懿知道这情况会不会觉得很吐血那不重要,反正当这八艘船从鸭绿江口驶入、眼前的场面从原本的大海变成大江两岸的时候,在战船上的士卒多少是有了点同舟共济的样子。 这支船队在一打眼看去之间绝不会让人想到,船上足足有半数的士卒是临时充数被拉来这里的,而不是原本就归属于这支队伍本身。 西安平的守军看到的,只是在他们收到了有敌人入侵的消息前来拦截之时,这些打造精良的战船对着他们包围而来的船队不躲不避,而是用那由硬木外包铁皮所形成的“撞角”,直接在鸭绿江上朝着他们这一方的战船撞击了过来。 撞角所带来的巨大冲撞力,和对方这出人意料的正面迎战方式,让头一批出动的战舰直接来上了一出人仰马翻景象。 不,并不是所有的船只都被撞翻在了当场。 在敌方的弓弩占据了进攻优势地位的那一刻,从小型战船上伸出了一支支由士卒所操纵的钩拒,将意图重新拉开距离的战舰都给拉拽在了原地。 随后就见从这些战船上跳过来了一个个装备精良的甲士。 此前十多天的海上航行,让这些原本就适应过江上作战的士卒,再不会因为风浪的影响出现站立不稳的情况,更别说他们此时已经从东海之上进入了鸭绿江流域。 西安平守军这头简直要疯了! 这到底是从何处出现的敌军?作为大汉疆土处在最东北的边陲之地,这地方好像根本不应该遭逢这样的灾劫才对。 更让他们未曾料到的是,那置身于小船之后的大型楼船也在此时朝着他们发动了攻势。 楼船庞大的船身非但没有成为它的弱项所在,反而在这压阵而来的行动中像是一只扑面而来的巨兽,在楼船前端倒钩形的船头不只是个撞角,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钩拒。 这艘船硬扛着对面的箭矢而行,在前端即将撞上西安平守军主舰的那一刻,这撞角忽然朝前倒了下去,像是一只弯钩抓住了对方船只的船身。 这只弯钩上所联结的木板,便是吕令雎这一方船员登上敌船的通道。 这些辽东郡守军平日里所见的海船不少,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船头构造。 如若吕令雎在此时可以对他们做出解释的话,或许可以告诉他们,这种船头的图纸同样是丝绸之路的产路。 因为这正是西方的罗马帝国船只上取名为“乌鸦”的钩爪木桥! 早在百多年前,这东西就传到了贵霜帝国的境内,只是因贵霜位处于内陆,少有动用此物的机会,反倒是徐荣在得到乔琰指派通商于丝路期间,发觉了此物的潜力,将其送到了长安。 又在去年被乔琰让人送到了徐州的造船之地,将其安装在了楼船上。 比起铁索连接,或者是在船身内填载沙土让其保持稳定,这种乌鸦木桥更符合北人的海上作战习惯,也更能充分地发挥安装木桥一方的战船上士卒的近身格斗能力。 就比如说此刻! 在木桥停当的第一时间,早已对这进攻辽东一战蠢蠢欲动的吕令雎再不犹豫,操持着手中的长戟便冲上了对面的甲板。 钩爪木桥固定的一瞬所带来的甲板震荡尚未结束,西安平守军就迎来了一场堪称疾风骤雨的打击。 将这些海岛上的采参人抓来充场面需要和平操作,对着公孙度的部下出手,却实在不必给他留多少脸面。 当这场在鸭绿江上展开的水战归于平静之时,吕令雎的手中长戟上还挑着对面舰队为首者的头颅。 她朝着江水中渐渐飘荡散开的血色,和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船只,头一次面对这种战船交锋的她,很奇怪的没出现心跳过速的焦虑,反而只有一种随着江流水涨而越发分明的进取心。 见陆议朝着她投来的示意,吕令雎提戟而前,高声喝道:“拍竿预备,进攻西安平!” 先一步拦截的战船和他们交锋所造成的混乱,让他们无法将所有跳江而去的敌军都给全部留在此地。虽说有那些采参人为了换取自己的自由,直接追到了江中,用那以二擒一的方式将人给捉回来,依然有不少逃出生天的。 故而当这八艘重新整顿朝着西安平前行的战船抵达城下的时候,城中早已处在了严阵以待的状态。 但这好像并不能阻止守城的失败。 西安平就建在鸭绿江畔,护城河也是掘鸭绿江灌入而成的。 为了显示其在北部边陲坐镇的特殊地位,此地的护城河被挖掘得格外深。 因这里的河流好像并未受到中原旱灾的影响,因为夏季的到来还出现了涨水的情况,还颇有一番城池越发坚固的状态。 然而这种护城河渠道过宽过深的特征,在此时非但不是此地城池得以保全的有利条件,却恰恰是敌方战船通行的坦途。 还没等城头的弓箭击穿船头竖起的挡箭牌,造成对藏匿在后士卒的击杀,也还没等他们对渐近船只做出抛石攻击,那对着城池也以横冲直撞方式行来的巨大楼船之上,船身刹车止步的同时,在船头的拍竿已经带着末端的巨石从高处砸了下来。 石块和重竿降落而来,发出了呼啸之声,直接将城头堆叠的石墙砸出了一个可怖的豁口,更是让守卫在这一片城墙上的守军在这等打砸的威胁面前不得不狼狈而逃。 在吕令雎的指挥之下,这艘楼船侧向行入了护城河的水道,侧面的四支拍竿也当即砸了下去。 城头一时之间出现的石块飞溅中,太史慈所带领的神臂弓队伍也在同时对着城头展开了精准有效的杀伤。 被迫退守的城中守军根本无法阻止这些可怕的敌人,在保持着对城头压制力的同时,相继有人从船上跳下,顺着从船头射出的钩索朝着城墙上攀爬,而后顺着被主舰进攻之处为中心朝着两头扩散。 城门也很快在他们的面前被打开,那些精甲利刃的兵卒蜂拥而入,固然没有随着战船一道运送的马匹作为他们此刻攻城的坐骑,也足够让他们在真正的正面交锋中很快占据了优势地位。 与此同时,在那作为要害港口的沓氏,诸葛亮那头也展开了对此地的进攻。 一个个巨大的油桶被导线引燃后,由战船之上的投石机朝着城中投了出来。 在城头和城中砸碎的油桶飞快地将木制构造的城楼和城中房屋给点燃了起来。 沓氏城立时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要说船也是木制的,沓氏城中的守军完全可以来上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问题来了,在火箭火油进攻的方式还没有被扩散开来的时候,这并不是一种很主流的进攻方式,未曾预料到会遭此横祸的沓氏城也从未对这等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再者说来,油在如今依然还是奢侈的东西,若非乔琰所掌握的地盘上种植了相当多作为经济作物的胡麻,她大概都无法支持下属在这场渡海之战中以这样的方式进攻。 于是当这场大火烧在了不该起火的城中,而不是攻城来袭的舰队之上的时候,城中的防守漏洞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进攻此地的诸葛亮和甘宁等人的眼中。 沓氏县城的告破也就成为了一件格外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被轰开了入口的沓氏和西安平,都没有在这突如其来的城池告破后直接易主。 “你是说,这些人只是将城中的守军和民众驱赶到了他们的战船之上,随后就扬长而去了?” 两地的加急战报送到公孙度手中的时候,他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并立刻让人对消息做出封锁,以防这情况被公孙瓒和临近的蹋顿所知晓,让他们觉得他是个可以被趁势欺负的软柿子。 做完了这安排,公孙度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战报上。 报信人听到公孙度这么问,连忙回道:“还有财物!他们将两地的府库都给洗劫一空了,只是没有到民众家中大肆掠夺而已……” “那些不重要。”作为贸易港口的沓氏和作为郡县边界的西安平在府库中到底有多少存货,公孙度是心中有数的。 上缴税收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早早被运送到了作为郡治的襄平。 这也就意味着,只是劫掠府库的话,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筋动骨的威胁。 反而是城中的守军和民众被人劫持走了一部分,对公孙度来说才是个莫大的损失。 要知道,幽州,尤其是几乎处于疆土尽端的辽东郡,是实打实的地广人稀之地。 在公孙度看来,阻止了他在辽东这地方按照那吉兆所说,从事封王之举的,正是此地的人口。 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希望徐州和青州等沿海之地能出现动乱,尤其是距离辽东最近的青州。 要是这些地方的人都能来到辽东避祸,那么在中原战乱的人力折损之中,他反而能够在辽东日积月累积出一支蔚为可观的队伍。 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避祸的人没见到,倒是有人上门打劫来了。劫持的还是公孙度最看重的人口! 天下何来这等扎人要害的劫匪! 要不是公孙度此刻还面对着一旁的下属,他都想要直接怒骂出声了,也就是还顾忌着一点自己的形象,这才按了按额角跳起的青筋,朝着报信者问道:“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报信者回道:“这些人并未报上自己的名姓,那战船上也没有所属势力的标记。我们只知这些战船都是几乎满载的状态,不像是远航而来的舰队能保持的样子,此外就是,同来的人里有一个人,曾经在辽东避祸过。” 公孙度眉头一挑:“是谁?” “东莱太史慈。” 太史慈的射术超绝,在进攻西安平的战斗中,除了作为这一路近战领袖的吕令雎之外,就属他最为醒目了,难免被公孙度的下属留意到。 可辽东这地方的消息,向来是要比其他地方接受得迟缓的。 公孙度只知道太史慈当年是为了避开东莱郡府和青州州府之间的矛盾,这才远渡渤海来到了辽东,却并不知道,他后来护送着邴原前往居庸关后,被乔琰招募到手,成为了大司马府的府掾。 毕竟府掾这种位置,只要能养得起,安排出三五十个都无妨,又不像是那些中郎将、太守、将军一般有着明确的职权权柄。 于是当他听到并非远航的推断和东莱太史慈的名字之时,他一把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袁本初欺人太甚!” 自己境内的人口因为蝗灾旱灾的缘故外流到了并州和司隶的地界上,又没这个本事和曹孟德一般直接再打下一州半郡的拓展地盘,就想出跨海劫掠这样的操作来了? 别人或许会对袁绍那四世三公的出身有所惧怕,他公孙度都敢在辽东生出不臣之心了,又何来对此的敬畏情绪。 他满脑子只想着—— 袁绍若是觉得,打到他公孙度的家门前是挑软柿子捏,那他就非要给对方证明一下,他可不能算是软柿子,而是个硌牙的石子。 拂袖而去调集下属的公孙度并未听到,那报信之人还嗫嚅着说了一句,“还有一个作战极其英武的女将……” 按说,这其实也是个很有标志性的特征。 时至今日,也就只听说在乔琰的麾下有过女将,正是由上位者做出的提拔。 但在所有幽州人的认知之中,乔琰根本就没有这个进攻辽东的条件和余暇。 不久之前她明明还和曹操在豫州展开了一番拉锯争端,现在又在洛阳进行灾情救助和收拢司隶民心的举动。 打从去年开始,她就没有主动对外做出地盘的扩张,今年的进驻洛阳也是对丢掉了汝南郡和陈郡做出的弥补应对,又怎么可能会忽然以神来一笔的方式进攻辽东? 那袁本初都已经朝着长安那边“效仿”了这么多东西了,现在再多学一个起用女将,好像也很说得通。 反正别管这支特殊的舰队到底是来自于袁绍还是乔琰,他们只要将其从辽东郡给驱逐出去就好了! 这位负责报信的下属是这么想的,公孙度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收到这份两地遭到了劫掠的消息传来后,快马加鞭地从襄平赶赴了距离更近的西安平。 这一路疾行之中甚至跑死了几匹幽州好马。 可即便他来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当他来到此地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依然满目疮痍的城墙。 还没等他斥责守城将士在修复城墙豁口上的不走心,就见对方哭丧着脸朝着他迎了过来,“府君,那队悍匪又来了一次,他们这次连重锤击墙都不必做了。咱们原本就还没从上次的攻城中缓过劲来,楼船一出现,将士们都不敢掠其锋芒,直接跑开去了。” 公孙度咬牙切齿:“所以你们又让他们带走了人?” 守城将领无奈地点了点头。 见公孙度一派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守城将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才发生没多久的事情,府君若是大规模调动船队,或许还能在路上将其拦截下来。我原本是想向府君索求一道出兵指令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信出去,府君就已经亲自来了。” 接连的两次袭击和掠夺人手,已经让公孙度这个将辽东视为自己所有物的辽东太守处在了一点就炸的状态,此刻听说这些人还未走远,一面听着这守城将领提起那几艘船上比起寻常钩拒更可怕的钩爪木桥,一面快速以太守的身份朝着周遭的县城也发出了调兵指令,甚至将邻近港口的渔船都给征用了过来。 既然对方要玩水战,还喜欢用钩拒这东西来卡死双方船只之间的连接,便于他们来进行近身作战,那他就直接动用人海战术,来给这些人一个血的教训! 对方在这趟从西安平劫掠走的人口,说不定还能在双方海船的交手之中,成为他公孙度的助力。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公孙度亲自带兵,领着这些航船直奔鸭绿江入海口而去,别提有多迅捷了,一入东海这支船队就直接调转了船头朝着西方行驶而去。 他惊喜地发觉,或许是因为敌方舰队的负载太重,吃水太深,以至于当他追出去了小半日后,就在前方见到了那些战舰的身影。 而他这对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先前的几次胜利给冲昏了头脑,一见到他们这边舰队的出现,想都不想地转头朝着他们迎来。 但在这来势丝毫不减的船队冲撞中,何止是那艘楼船,就连几艘附属战船上,都有装着巨石的拍竿从原本垂落的状态被轮轴拉拽而起,而后—— 在公孙度惊觉不对的惊骇目光中,那一根根的拍竿朝着他所率领的舰队凶悍地砸了下来。 见过在末端捆绑着巨石的榔头吗? 拍竿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马钧和黄月英做出的技术指导下,这些拍竿甚至还在下部也安装了转轴,这样一来,连拍竿的攻击方向都可以再做出进一步的改变,让人明明看着那拍竿将要落下的位置是这里,却忽然砸在了面前。 寻常的船舰根本无法负荷这样可怕的冲击力,几乎是在巨石落下的一瞬间就被拍出了偌大一个窟窿,甚至直接被打碎在了当场。 当一艘楼船根本不止安装了一根拍竿的时候,这种杀伤力也就更加不是通过船只的数量可以弥补出来的差距。 不过须臾,那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击舰队,已变成了七零八落的一片。 吕令雎朝着海上的碎木板看去,朝着一旁的太史慈和陆议颇为无奈地说道:“他们不会觉得,这拍竿只是用来砸城墙的吧?谁家对海军战船的头号目标是砸墙啊。” 她之前只是为了留点余力,才在刚遇上幽州海船的时候上的钩爪木桥…… 可既然能用拍竿进行以一对多的攻击,为什么还要这么蠢地去折腾什么钩拒呢? 既然是海战利器,当然要砸人家的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