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醒醒了。”
窗前条案上,趴着小憩的姐姐一个愣怔起身,茫然无措。
“又做噩梦了?”端着三年来一成不变的四菜一汤,清秀男子走进屋来,将饭菜放到桌上,紧走几步又扶着姐姐坐下,笑问道:“这回梦到什么了?小狗追你了还是钱袋找不到了?”
听着弟弟打趣,姐姐展颜笑道:“梦到我走了,某人哭的那叫一个惨。”
弟弟失笑。
冲着窗外那暖洋洋的日头伸了个懒腰,姐姐吐出胸口那股浊气,拱了拱鼻子,闻到那股饭菜香,这才恍然道:“到饭点了?”
“这两日你哪天不是过了三更天才睡,玩到那么晚,白天不困才是怪事。”扶着姐姐走向饭桌,弟弟虽是指责,却是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哪想到这历下城过年会如此热闹,从年三十就放花灯开夜市,吃的玩的如此多,想睡也睡不着啊,你闻闻你闻闻。”姐姐那小巧鼻子又是一阵翕动,甚至好玩,“扑面而来的这是什么味道?这是年味,是糟卤、桃花面、烤驼峰的味道,是老百姓丰衣足食的味道。”
弟弟撇嘴,没有答话,显然是对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姐姐没有办法。
姐姐却是忽然一愣,怔怔出神,“三更,我听对面楼上有人喊救命。”
被唤作三更的弟弟打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难免就会有些不雅喜好的人捣鼓出些新花样。”说着话,将碗筷一一递给姐姐,又道,“说不定今天又来了什么怪人也说不准。”
姐姐摇头,秀眉微蹙,道:“绝对不是。”
三更哑然失笑。
姐姐虽说是后天眼盲,这几年却也是练得触觉听觉嗅觉远超常人,有时他这个练武练到感官要超乎常人的弟弟听不见的声音姐姐都能听到。
“莫管闲事,否则把你耳朵堵起来。”三更笑着打趣道。
姐姐还是蹙着眉,拾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饭。
“哐啷”一声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响,紧接着就是“啊”地一声哀嚎,让正夹菜的姐姐一个愣怔,舍了筷子起身走到窗边,竖耳仔细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
虽是看不见,可对面有何声音听也听得清楚。
“老鸨都做得,还装什么劳什子的贞节烈女。”
姐弟两人居住的客栈斜对面,历下城最大的销金窝子偎红楼二层那扇碎裂的窗户旁,传来一声狠厉斥骂。
“是偎红楼的白姨。”
楼上楼下,街左街右,紧接传来路人的惊呼。
“还有救吗?”姐姐侧头转向刚刚走过来的三更。
“没的救了。”三更说着话,抬手扶着姐姐向回走,语气里也透出一些怜悯,“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神仙都难救了。真不知道那人多大的火气,怎么就把人生生推了下来。”将姐姐安顿回木凳上,三更又道,“吃饭就吃饭,管这么多作甚?”
“真可怜。”姐姐秀眉又皱起,“方才我就说呼救声不一样吧,现在可好,死人了。”
三更笑道:“都说了莫管闲事,凭你这般菩萨心肠,岂不是偎红楼所有的女人我都该救上一救?”
对于弟弟的打趣,姐姐只是拿着筷子给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道:“总比见人死了强吧。”
三更撇嘴,凭姐姐执拗性子,自己是很难劝动的。
似乎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不知想的什么,姐姐走着神扒拉着碗里的米。
客栈楼下忽也传来一阵嘈杂,伴随着呵斥声及脚步声,有人噔噔上楼。
“咣叽!”
脆弱的门板怎么可能受得住如此大力的一脚,伴着破碎声响,一袭亚麻青衫、腰系草绳别了把象牙白扇的公子哥儿一摇三晃吊儿郎当的迈步进来,一身穿着打扮不伦不类、一看就知是酒色伤身略显病态苍白的脸,面露得意。
“我就说这小娘们住在这个屋。”公子哥儿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丝富家子似乎先天就会的纨绔笑容,看着屋子里那个唯一的女人,眼神透出一股子放荡,口气玩味道,“小爷的眼可不会看错。”
自然是韩有鱼。
刚刚在偎红楼里,韩有鱼着实没想到那风韵妇人竟会如此抗拒,任由自己如何用强对方只是不从,也是这几日大年下里酒色过度,一时里还竟治不住这妇人,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由着岁月打熬才能做上鸨姐儿的妇人是不是在这里跟自己演戏。
你推我搡的,怎么着也是个男人,韩有鱼一用力,失手竟将妇人推下楼去,便有了刚刚一幕。
短暂的惊吓过后,韩有鱼倒是并未过多在意,如他这般目无王法惯了,一条人命于他而言,完全是可以用钱衡量的。只是就在没了兴致回屋以前,
在窗口瞅见对面楼上的女人,惊鸿一瞥便让他惊为天人,巴不得马上将她按在身下好好蹂躏一番解解火气。
哪怕是用抢的。
在韩有鱼看来,强抢的姑娘可比那些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有趣的多。
“什么人?”顺着那声响,姐姐扭头朝向门口。被人打扰吃饭本就有些生气,又听得来人话语,姐姐眉头微蹙,语气里极是不悦。
三更扭头,并未开口。
韩有鱼阴阳怪气,脸上的笑意更深,一摇三晃的进屋,“哟,吃饭呢。”
三更仍旧没有搭理他,因为他嘴里有饭。
他本就是个很讲究的人。
他觉得吃饭的时候,嘴就是用来吃饭的,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