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在这里磨嘴皮子也是讨不了半分便宜,无端浪费口舌,姜怀恩抬手点点夜三更,警告的意思十足,尔后转身而去。
颇有落井下石嫌疑的夜三更又道:“舅舅先穿好衣服,城里可是不比山里,被人瞧见有伤风化。”
自然不会理睬夜三更,姜怀恩脚下更快,大踏步而去。
不过其些微震颤的肩头倒是意思明显,显然是气得不轻。
岳白雉在一旁忍俊不禁。
见夜三更投来视线中带着疑惑,顺手拿过那把软剑萦天的岳白雉回手间变熟稔的将其插回腰间特制的皮套中,开口笑道:“明明都已经拿捏住这位门中前辈,怎么还要拿话挤兑上那么几句,教人好受得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钝刀子割肉,诛心呀。”
换作是夜三更哑然失笑。
岳白雉又道:“如此倒还省些麻烦,不用我们去找二姐。”
夜三更却是不置可否,轻轻一笑,道:“真如此,我倒还是希望找不到姐姐她们,那样才能瞧瞧贺青山的本事,看看这个江湖第一大帮的手段。”
岳白雉悄悄撇了撇嘴,“相公倒是对青山姐姐信任的很,什么事都想着她。”
显然没有听出这句话中独属于女子的小心思,果然是对此中情愫十窍通了九窍,到底是一窍不通的夜三更仍旧不解风情,话里话外都在显摆着与那位说书人的情谊。
“我们是兄弟嘛,我不信她信谁。”
杏树多低矮,如这棵枝繁叶茂到伸出墙来也是少见,全赖当年夜遐迩每年专门聘请懂行的老农悉心修剪照料,不为其他,只因感觉自己一个读书人,有幸与这棵意味着儒家至高学府而来的杏树为伴,便是极好。
以至于才有现下这般树冠成荫,生机勃勃。
也仅仅才是初春的天气,杏花尚且稀疏,枝影婆娑稀稀落落间,恍恍惚惚。
物是人非。
再往前几十丈,隔了几家不大不小的宅子,便是三年前震惊京城两地的导火索,莫家在西亳长安的留后院。只是当初天寒地冻,因得无端掺和进这件事情的姑娘而有些怒发冲冠的夜三更下手难免重了一些,与莫家莫英打斗时将大户人家才有钱铺设的地火龙砸穿,引发熊熊烈火,是以至今那座都不会有人触及霉头买下的院子仍旧是破败不堪。
仅仅是怀念一番,顾忌着身旁岳白雉,夜三更并没有再煞风景的说出口,离着那扇三年都不曾变过样子的门扉一丈外站定,那一年除夕贴上的楹联仍在,虽是破破烂烂,仍是能忆及当年模样。
触景生情,这大抵便是前朝大诗人那一句“去年今日此门中,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惆怅,桃花变杏花,仍如是。
显然有些多愁善感的夜三更停步不前,多多少少能猜到自家相公心思的岳白雉正要开口,夜三更忽然道:“想起来件事,昨日与姐姐回来,仓皇间姐姐车都没下便离开,想来是认识宅子主人,你知道这三年里是谁买下的宅院,还是说山上故意把这院子卖给了别人?”
完全就是促狭心思作祟,心知肚明却不想提前告诉夜三更,岳白雉佯装不知的摇头道:“这几年也没功夫来京陲转悠,要么在宫里,要么在家里随父亲处理琐碎事务,要么去山上看看老爹,再加上当初那档子事,莫说来京陲,想起来就…”
“得了得了。”夜三更摆手打断,语气甚是不满,“能不能别提了,整个家里都没人怪你,你自己钻什么牛角尖,烦不烦。”
岳白雉低头轻声答应,“知道了。”
夜三更仍旧有些不耐,却并不是针对岳白雉如此自怨自艾,而是指着相隔不远的宅子道:“当初是姐姐看中这处宅子,可钱是我付的,地契上也是我的名字,这怎么说都算是我的家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你是怎么看的家?”
岳白雉微一愣神,却也哑口无言。
自然是刻意有如此一说,成功引开岳白雉郁结心事,却又由岳白雉刚刚所言所语中意识到她被自己从过午相逢到现在都忽略的身份,夜三更歪头朝下看向其腰间那一块象征特殊职位而可自由出入皇城的白玉牌,插言道:“怎么就当上了千牛备身?”
一句话便又勾起岳白雉尘封已久的往事,略一恍惚,本就心事重重,这个高挑秀丽的女子面色一苦,若有所思。
心中千般怨怼大抵是所遇不平,诸多过往到头来仍旧心事由己密密缝。
只求一个,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