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徐北尽的脸色微微一变。
戴无笑了一下,说:“在这个噩梦中,书店老板这个角色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换成任何一个扮演者都可以。没想到这一次轮到了你。当然,我现在的这个角色也是这样。”
徐北尽站起来,跟着戴无一起离开。
他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光头和花臂在上一次来到这个噩梦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书店老板的原因。
因为在这个噩梦中,随着时间的过去,书店老板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离开书店。
徐北尽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在噩梦开启之后的一个小时,徐北尽跟在戴无的身后,离开了书店。
*
任务者们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神秘的书店老板,已经离开了书店。
他们来到稍微靠近“藏宝库”那一带的空地上。周围没有其他求生者,但是地面上积着的灰,仍旧在狂风的吹拂下,被胡乱地裹挟,去往更远一些的废墟之地。
几名任务者都有些沉默。
收藏家的唇边仍旧带着笑,他说:“陷入困境了吗?不如这个时候就开始使用道具卡吧,如果使用次数用完了……”
“我就直接把那张道具卡给撕了!”
光头暴躁的声音让其余任务者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花臂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哥,你……?”
光头看了他一眼,闭了闭眼睛,然后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不再说话。
收藏家那带着笑意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喃喃说:“一张道具卡。”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许光头这么针对他,是因为一张已经生效的道具卡,对光头的精神状态产生了影响。
正是因为这张道具卡的存在,所以收藏家每每提及道具卡,才会越发地激怒光头,让他越发对收藏家看不顺眼。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牌名:疯狂科学家
“牌面图案:(一个戴着奇怪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爆炸头形象)
“释义:你是一名疯狂的科学家的改造产物。你将获得增强无数倍的记忆力,但是作为代价,你将因为那些无法遗忘的记忆而变得痛苦、敏感。你的情绪将变得偏激和冲动。
“使用次数:2/3次(持续时间恒定为一次完整噩梦的时长)。”
这是一张改造卡。
改造卡是较为罕见的一种道具卡,其作用是将自己的身体一部分暂时(或永久)改造成另外一种形状或存在状态。
不过改造卡实际上并不提供固定的改造效果,而仅仅只是一张空卡。
得到改造卡的任务者,需要在使用改造卡的时候,决定改造时的参考对象,最终生效的改造效果、使用次数、持续时长等等,也同样是根据参考对象决定的。
光头当初获得这张改造卡之后,就一直没有使用,直到这一次进入这个噩梦之前,他才下定决心。
他前往了曾经自己去往的一个噩梦,以噩梦中的某一个窄楼居民为参考对象,最终生成了这一张改造卡。
参考的对象,自然是那位疯狂科学家的一个实验品。那位疯狂的科学家,对他的实验品的大脑做出了一些不太人道的举动,最终使得那个实验品得了超忆症。
光头在以此作为参考之后,虽然没有获得超忆症那么强悍(并且令人痛苦)的记忆能力,但是也被增强了记忆力。这正是他的目的。
然而他并没有想象到,这张道具卡的副作用也同样强悍,使得他不自觉地就在这个噩梦中,与他看不顺眼的那名废卡收藏家起了冲突。
即便他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受到了道具卡的影响,他的嘴巴好像也仍旧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样,压根就无法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甚至于,他的心中反而更加升起了一阵怒火——凭什么?凭什么是他的错?
光头吓了一跳,连忙用指甲掐着自己胳膊上的肉,用痛苦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有点后悔了。如果早知道这个噩梦中会出现收藏家这样的讨厌鬼,再加上自己使用的这张道具卡的作用……
他们这个噩梦,还能打出真结局吗?
他不由得再一次对收藏家的存在产生了强烈的怒火和怨恨。
绯咬了咬嘴唇,在下唇留下一道深刻的齿印。疼痛令她慢慢冷静下来,但是仍旧有些许的恼火存在于她的心中。
她想,该死,他们明明是下来进行调查的,怎么偏偏陷入这种麻烦中!
她本来想的是,不求这群任务者打出个真结局什么的,只求他们能好好进行调查,然后他们也顺便收集一些信息。
但是……妈的,他们不会陷在这个噩梦里吧?
就算绯再自信,她也不是自暴自弃的牧嘉实。
所以她情不自禁地深深叹了一口气,与巫见对视一眼之后,便阴差阳错地肩负起在这个噩梦中的领头任务。
……而本来这个任务应当是属于光头的……
她说:“重新来整合一下我们获得的信息吧。
“首先,这个噩梦的场景是末日之后的废墟,我们的身份都是求生者。饥饿会迫使我们收集食物,可以从废墟中寻找。
“但是我认为,主脑不可能让我们真的如同求生者一样。这里是噩梦,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解决噩梦的主人的心结……”
“但是我们连噩梦的主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牧嘉实忍不住提了一句,“你们有遇到过疑似噩梦主人的人吗?”
绯微一皱眉,然后说:“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个走进雾气的求生者,显得十分可疑。”
她这么说的时候,想到了之前获得的那些信息。在那名曾经经历过这个噩梦的任务者的口中,他们打出来的普通结局,也的确和那个走入雾气的男人有关。
牧嘉实便说:“那么我们一会儿去那儿看看。”
绯点了点头,说:“那是在西南角。”
而牧嘉实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下来。他心想,不是说好了要在这个噩梦中划水的吗?
绯没有理会他的心理活动,她看了一眼光头和花臂,确定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补充之后,又想到他们上一次不过是打出一个坏结局……
也是,如果是坏结局的话,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是正常的。
于是她又继续说起了第二件事情:“其次,就是关于游乐场的事情。游乐场占据了噩梦整个场景的中心位置,并且那里聚集了一大批的人。
“换句话说,那里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之后应该去一趟。或许我们可以先去游乐场,穿过废墟的中心位置,然后再去西南角,寻找那个消失在雾气中的求生者。”
这个时候,牧嘉实看了一眼收藏家,确定这个青年并不打算说话之后,又不得不开口说:“我们之前路过了游乐场,然后被拦了下来。
“那里的人似乎对外人有很强的敌意,并且一直在说……杂质。”
绯眼前一亮,连忙追问:“你确定是杂质?!”
牧嘉实不明所以,但是点点头。
“杂质……”绯低声念着这个词语。
牧嘉实疑惑地看着她,拧起眉。他想,绯究竟知道一些什么?她似乎知道“杂质”这两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正想追问,但是这个时候,绯已经回过神来。
她说:“抱歉,我现在无法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不过,回头去到游乐场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聊。”
既然她这么说,那牧嘉实也只好暂时放下追问的打算。
绯又继续说:“那么就是第三个问题,也是我认为非常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个被推下楼的人的死亡。
“他是谁?他为什么被推下来?杀死他的人是谁?凶手去了哪里?为什么,他的死亡不会带来噩梦的重启?”
绯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或许这个问题同样可以之后再聊,有些复杂。如果这个人的死亡真的非常重要的话,我们应该可以从别的地方发现一些线索。”
牧嘉实点了点头。
可能性有很多,比如那个人的死亡是噩梦中必然发生的事情,是噩梦的主人的心理阴影来源。
这就好像是牧嘉实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小男孩的噩梦,在那个噩梦中,小男孩的母亲就不断地重复着死亡的命运,但那是噩梦的必经之路,所以不会造成噩梦的重启。
唯一的问题是,小男孩母亲的死亡并没有如此直观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而是以各种手段暗示了这个女人的死。
但是在这个噩梦中,那个坠楼的人的死亡,却是发生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的。
……真会有这样的噩梦吗?
牧嘉实思考的时候,绯就顺势跳过了这个问题,不再细究,而是说起了第四个问题:“……那名书店老板。”
在场的任务者都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这个时候,收藏家突然兴致勃勃地提出了一个猜测:“他会不会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其余人都愣了一下。
“你看,他这么特殊……”收藏家说,“还掌握了那么多的信息……”
绯皱起眉:“似乎……也有可能。”
牧嘉实不得不开口,免得他们被这个猜测误导:“他不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收藏家立刻将目光转向他,好奇而认真地问:“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被反驳的收藏家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尽管他的眉眼间仍旧带着笑意,但是唇线却压平了。
牧嘉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家伙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傲。
他懒得和这家伙多废话,又奇怪地看了看其他人。他不禁无语:“你们真的是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吗?”
其余五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下。
牧嘉实:“……”
好家伙,都他妈是更高的楼层下来的啊!
再加上他……
牧嘉实突然就很想问,至于吗?一个窄楼底层的噩梦,至于把他们六个来自更高楼层的任务者,折腾成现在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吗?
他不禁头痛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好吧,我不好奇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总之,这名书店老板在窄楼底层曾经非常出名,有非常多的任务者想要进入他的噩梦,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开放过自己的噩梦……”
“等等,你是说,”绯突然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书店老板?!”
窄楼中有很多书店老板,这终究不过是一个职业。但是能一提到就让所有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以及一些更高层的任务者反应过来的,就只有徐北尽了。
绯吃惊地问:“就是他?!”
绯当然知道徐北尽,不过她没有参与当时的闹剧,所以刚刚也就没有认出徐北尽。
当时已经来到窄楼更高层,并且获得了“绯”这个代号的女人,曾经蠢蠢欲动地想要前往徐北尽的噩梦,毕竟那个时候,流言真的已经传得神乎其神。
但是,因为徐北尽到头来也没有开放过自己的噩梦,所以绯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而她没有想到,在来到窄楼底层之后的第一个噩梦里,她就遇到了这位窄楼居民。
牧嘉实点了点头:“如果窄楼中就只有这一名书店老板最为出名的话,那么就是他了。”
他观察着其他任务者的脸色,从他们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这些人其实都知道徐北尽的存在,只不过没有真的见过他而已。
就连态度最为跳脱、漫不经心的收藏家,目光中都露出一抹感兴趣的奕奕神采。
尽管他们所处的这个噩梦也同样被传为是“终极噩梦”,但是既然谁都可以进入这个噩梦,那么也就没有徐北尽的噩梦那么神秘而令人好奇了。
说到底,又有哪个任务者不想离开窄楼呢?
牧嘉实为自己给徐北尽带来的麻烦感到些许的抱歉,但是很快他就将这样的情绪抛之脑后了。不管如何,徐北尽的麻烦始终存在着。
并且……
牧嘉实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给徐北尽挡住不少暗箭的林檎。
绯说:“既然这名书店老板不是噩梦的主人,那么我们得多费心去寻找可疑的人物了。”
噩梦的主人可能藏身于噩梦场景的任何一个角落,也可能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发现他,也可能……会展示出与窄楼中的形象截然不同的样子。
所以,如果“找到噩梦的主人”也可以说是噩梦的一环,甚至是噩梦的难点的话,那么他们恐怕得费点神了。
在这一点上,牧嘉实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就在他最近进入的那个噩梦里,他们还需要破解“密码”才可以找到噩梦的主人。
绯将他们进入这个噩梦之后收获的线索大致分析了一遍,情况就显得明朗了许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也逐渐清晰了。
他们正打算出发,巫见却有点尴尬地说:“那个……你们没有觉得饿吗?”
其余任务者怔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他们确实是有点饿了。
毕竟,噩梦都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刚才层出不穷的变故让他们应接不暇,也忘记了饥饿这档子事情,但是当巫见提起来的时候,他们就立刻感到一种灼烧胃部的饥饿。
“这样吧。”绯说,“我们就在这附近找找食物。十分钟应该够了,毕竟我们之前已经在这里找过了……”
“什么?”巫见怔了一下,不假思索地说,“我们来过这里吗?”
其余任务者本来都打算去寻找食物,又或者是拿出自己之前找到的食物吃了起来,但是就在巫见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们在一瞬间就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巫见心中悚然,又有点莫名其妙。
他茫然地说:“我们……我们进入噩梦之后,分三路走,然后不就是直接去大楼汇合的吗?”他的肚子叫了一声,“我不记得我们来过这里,不过反正我现在快饿死了,就先……”
他说着说着,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面前的任务者们正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却也摸不着头脑。
——因为他已经彻底遗忘了,他们之前在藏宝库寻找食物的那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