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绯失望的是,那家书店里空无人,并没有她想要见到的那名书店老板。
她叹了口气,离开了书店。
书店两侧的商铺,也都是空无人。
玩偶店橱窗里的玩偶,都已经积上了层灰尘。穿着红裙子的女童玩偶,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外界。
任务者们一路往北,大概已经走了几百米,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却已经炸锅了。
“那个玩偶……!!”
“是北北直播的第一个噩梦吗?是那个噩梦?!”
“我靠,你们看见那个穿红裙子的玩偶了吗?!这个噩梦怎么回事啊!我惊了!”
“我也惊到了……这个噩梦,囊括了其他噩梦的元素?但是之前北北说你的噩梦与噩梦有关,我以为你的噩梦才会是这样的……”
“推理大佬说出了我的心声!”
“俺也样!”
“所以说这个噩梦难道真的就是终极噩梦吗?”
“这……我觉得不是。我觉得北北的噩梦才是!”
“没错!北北才是坠强的!”
“你们冷静点,北北之前已经说过,他的噩梦不是终极噩梦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噩梦怎么会囊括其他噩梦的元素?”
“呃,我有两个想法。是这只是一个巧合,当然这不太可能;二是,这个游戏的背景不是末日吗?或许这些窄楼居民的噩梦,其实都是相通的?
“他们的噩梦基于他们曾经在末日中的遭遇,而他们的过去处于相同的大背景下。有的人噩梦的场景比较小,局限于自己的方寸之地,所以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有的人,噩梦的场景就比较大,这样可能就囊括了其他人在末日中的经历。
“不过,即便囊括了其他人的经历,也并不意味着会绝对复现他们真实的遭遇。每一个噩梦,肯定还是会按照噩梦主人的记忆来进行。”
“这就是为什么,玩偶店和书店里都没有人,只是孤零零的场景而已,并不代表着玩偶店老板和小纯就会出现在这个噩梦。”
“有道理!”
“我悟了!我真的悟了!”
“这个世界观感觉有点意思啊。照这么说的话,其实在噩梦中,也可以发现其他噩梦的线索?当然前提是场景足够大。”
“我反而越来越好奇北北的噩梦到底是什么了。与噩梦有关,但是不是现在这样的表现形式……?”
“突然有点想知道,这个噩梦里就只有这个场景吗?如果足够巧合的话,会不会把我们之前跟着北北起经历的噩梦,全都囊括进来?”
“全都不太可能吧……有这个玩偶店我就很惊讶了!”
任务者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他们对于自己与徐北尽相逢的第一个噩梦印象深刻,而即便有些观众没有看过那一次的直播,在观众们热烈的讨论中,也纷纷明白了过来。
观众们基于上帝视角,已经意识到这个噩梦的特殊之处,但是这些任务者却还没有意识到。
绯、牧嘉实、长发男,他们都没有去过吴伸曾经的那个噩梦,因此,他们在这刻错过了某个发现秘密的机会。
不过,在这个场景足够庞大的噩梦之中,他们仍旧有着足够的时间。
牧嘉实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天空,似乎有些焦虑。
绯问他:“怎么了?”
牧嘉实含糊说:“噩梦里的些……征兆。”
绯怔了怔,就不再问了。她不想知道太多这个噩梦的信息,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先入为主,或许也是因为……她对这个噩梦,隐隐有着不安与恐惧。
……她知道,这个噩梦就是牧嘉实遭遇失败的噩梦。牧嘉实在提及这个噩梦时候,态度含糊不明、讳莫如深,这就已经让她隐隐明白了过来。
可是,这个噩梦究竟意味着什么,居然能给牧嘉实如此深刻的打击?
他总说自己的是废物、失败者,可是当绯和巫见回到窄楼底层,听闻了牧嘉实曾经的丰功伟绩之后,他们就感到了奇怪。
这样一位任务者,这样一位名声仍旧流传在窄楼底层某些人口中的任务者,他居然会因为某个噩梦而感到失败与自我厌恶?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场近乎杀死他的失败,究竟是什么?
绯十分好奇牧嘉实曾经在这个噩梦中的遭遇,但是并不太想直白地问出口。
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已经停止了运转,这让绯彻底意识到,在末日的时候,社会秩序已经崩溃到了何等的情状。
她忧心忡忡地想要过马路。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疯子从转角处的店铺里冲了出来,啊啊大叫着,疯狂地撞着三名任务者。也不做其他事情,就只是用头去撞这三个人,好像是要把他们赶走一样。
长发男兴奋地张开手臂:“来!杀了我!”
那疯子低着头,用头顶去顶撞长发男,让后者个踉跄,却失望地叹了口气。
绯猝不及防被撞到,跌在地上。牧嘉实伸手把她拉起来,随后看向那个疯子,以及他身后的店铺。
“光头理发店?”他语气古怪地嘟哝着。
绯抽了抽嘴角,看着那个疯子,然后说:“果然……他们都疯了。”
她本能地联想起上个噩梦中的遭遇。
长发男不满地叫唤着:“真没意思!快走吧!”
那疯子用恐惧而憎恨的目光看着他们,又退回了自己的理发店里。
他们就继续往前走,然后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他们看见家热热闹闹、人潮拥挤的火锅店。火锅店就开在街边,生意十分兴旺。
门外已经有不少人在等位子,门内同样热气腾腾。烧开的火锅腾起的烟雾,让每个人都显得五官模糊,仿佛是在做件事不关己的事情样。
但的确是他们,在机械地进食。
而外面拿号等候的人们,更是急不可待。有个小男孩,趴在玻璃窗上看着里面的人吃火锅,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幅场面如果是在平时,自然显得稀松平常,但是此刻整片街区都是如此寂静,这家火锅店却热闹非凡,就显得格外古怪了。
绯不禁迷惑地问:“他们是疯了,还是……没疯?”
长发男在这个噩梦中没有找到死亡的契机,现在看起来居然还挺正常。
他刻薄地说:“看就是疯了。”他阴阳怪气地说,“做着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事情,在那些‘正常人’看来,不就是疯了吗?”
牧嘉实看了他眼,心想,谁想在这当口理会这种愤世嫉俗的小心思?
牧嘉实十分实事求是地说:“进去看看吧。起码有这么多人在。”
他们便朝那家奇怪的火锅店走过去。
越是走近,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种热烈的、洋溢着的氛围。三名任务者几乎本能地被感染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仿佛下秒就能吃到他们最喜欢的菜肴。
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绯说:“不对劲。”她盯着那家火锅店,“有种……很微妙的氛围。”
牧嘉实说:“这种疯狂,也许可以传染。”
绯喃喃说:“那应该是多么绝望的场面啊。”
长发男盯着火锅店,不断地吞咽着下意识分泌的口水。他觉得自己食欲沸腾,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愿意挪动脚步。他仿佛在享受着这种近乎折磨的感觉。
绯和牧嘉实都没有理会他。
绯朝着正在等位子的个客人大喊了声:“喂!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他们之间大概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但是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过去了。她察觉到了危险。
那人浑浑噩噩地抬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绯点头:“就是你!问你个问题。”
她选择这个人,就是因为其他人都是拖家带口、三五成群,唯独这个人是孤单人,默默地坐在尾端的位置,蜷缩着,仿佛在忍受着饥饿的折磨。
绯问他:“这里的火锅很好吃吗?这里有好多人 ,得等多久啊!”
“好吃!”那人不太熟练地比了个大拇指,又用一种颇为神往的语气说,“但是,主要还是为了这家的,火锅浴。”
火锅浴?
绯问他什么是火锅浴。
那人说:“就是将滚烫的火锅汤底,从头浇下去,直流淌到你的脚底板……”他用敬仰的语气说,“听说有人能做到,我也希望能做到。”
绯面色古怪地想,那是直接进医院了吧?
她问:“火锅浴有什么意义?”
“清洁自己。”那人瞪大了眼睛,“这就是火锅浴的意义。”
“为什么不用清水?”绯问,“而且火锅那么烫。”
“越烫越好,”那人喃喃念着,“高温杀菌啊……”
绯:“……”
谁会用火锅杀菌啊!
绯不认同地想要继续再说。
而牧嘉实却突然拉了拉她,说:“这只是一个疯子。”他用着颇为克制的语气,“不用和他多纠缠。”
绯这才警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有点上头。
她诧异地低声说:“这就是……会传染的疯狂?”
“或许是。”牧嘉实盯着火锅店那红火的场面,“他们似乎将火锅当成了某种信仰……将火锅汤底当成了圣水样的东西。”
绯感到一阵恶寒,背后仿佛有细小的虫子在钻来钻去。炎热的夏天,她出了身冷汗。
她颤抖着说:“但是,总不可能只有这家火锅店疯了……”
“所以这是可以传染的……”牧嘉实低声说,“全世界,有多少人陷入了这样的疯狂?”
绯咬着嘴唇,盯着那家火锅店看了会儿,然后说:“继续往前走吧。我想知道,前面还会有什么东西等待着我们。”
“更关键的是这个噩梦本身。”牧嘉实说,“这些疯子,只不过是噩梦中的‘危险’而已。”
绯勉强笑了下:“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她茫然地说,“我只是在想,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啊……”
他们已经不能仅仅将这些场景看做是一个游戏。他们做不到这样。这是曾经发生在他们的地球上的事情。或许,也曾经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的身旁。
尽管他们已经失去了那些可怕的记忆,可是,他们似乎也能感同身受。
所以,当绯看见噩梦中的这群疯子的时候,她想到的不是这个噩梦有多少可怕、恐怖,她想到的是,当初在地球上,人类也曾经面对这样的疯狂吗?
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地,便摧毁了人类文明的,疯狂?
三名任务者忧心忡忡地离开这家火锅店。
*
丁亿和贺淑君并没有在第时间就往南走。
在此之前,是那对情侣研究了公交车站的站牌,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随后丁亿和贺淑君就发现了银行里的问题,他们也就没说公交车站有什么问题。
但是当丁亿和贺淑君走过公交车站的时候,她们突然听见转角处传来两声公交车的喇叭声响。
有公交车开来了。
贺淑君转头看了眼站牌,又看了眼开过来的公交车,有些诧异地说:“是旅游专线,终点站是博物馆……还有两站。怎么样,我们坐下?”
丁亿沉默地点了点头。
贺淑君是一个自得其乐、平易近人的人,所以面对丁亿的寡言沉闷,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自顾自地上了公交车。
丁亿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没有钱,不过公交车也没有收钱。这辆旅游专线现在是免费的。
公交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看到丁亿与贺淑君上车,只是瞥了她们眼,就默默地转头过去继续开车。
贺淑君低声嘀咕着:“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又看向公交车上的其余人。
大概有七八个乘客,每一个都如同公交车司机那样,沉默地瞥了她们眼,然后就转过头。
丁亿和贺淑君去了公交车末尾的位置坐下。
贺淑君小声地对丁亿说:“我怀疑这辆公交车有问题。”
丁亿轻声说:“这个时刻仍旧在运营,必定是有问题的。”
贺淑君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们沉默地看向窗外。烈日当空,阳光照在路面上,反射出油腻刺眼的光。
路边宽阔的人行道,让人想见当情况一切正常的时候,这个时刻应当有多少游客,边汗流浃背,边兴高采烈地走在这片街区。
“苍城……”贺淑君困惑地念叨着,“总觉得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
丁亿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眼睛。
公交车正常地运行着,并没有像她们想象的那样出现问题。公交车司机仍旧遵守着交通规则,尽管这个时候连红绿灯都没有了。
公交车唯一次停下来,把两名任务者吓了跳,却是因为有个疯子突然从街边蹿了出来,就像是要自杀样,主动撞向公交车。
司机急刹车,将公交车停了下来。
惯性让丁亿和贺淑君,以及其他的乘客立时就东倒西歪的。外向的贺淑君甚至下意识呼痛,可是随后,她就本能地收起了声音,狐疑地看向四周。
那七八名乘客,没有个出声的。
他们只是歪倒,然后坐直,仿佛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如同个个的泥塑人偶,毫无生机。
贺淑君感到公交车里实在是过度安静了,她皱了皱眉,与丁亿对视了眼。
她说:“你觉得奇怪吗?”她看了看那些乘客,“这些人……像是植物人样。”
丁亿说:“或许他们疯狂的表现就是,静静地坐在公交车里,当个合格的乘客?”
贺淑君不由得笑了,自来熟地调侃丁亿说:“这种疯狂可真好笑。总不能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就在公交车上,所以之后就直被困在这里……吧?”
她眨了眨眼睛:“不可能的,对吧?”
丁亿默然地看着她。
贺淑君皱起眉:“真有这种可能?”她自言自语地说,“那也太诡异了吧……”
丁亿摇了摇头,心想什么事情都被这人说完了。
她看向窗外,片刻之后,突然说:“到站了。”
“这站是什么?”贺淑君下意识问,随后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像是……什么艺术馆?”
公交车停下。正当两名任务者以为这站没有人会下的时候,连好几个乘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挺挺地下了车。
随后,车上就只剩下三名乘客、司机,以及丁亿和贺淑君。
贺淑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我开始后悔上这辆车了。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可那会是什么问题?这辆公交车,意味着怎样的疯狂?
她想,应该没事,毕竟之前站也是正常上下乘客、正常起步运行。或许这辆公交车的疯狂,就是不停地重复这条旅游线路,仅此而已。
但是想到此前银行里发生的血案,以及这片街区时不时就跑出来的群疯子,贺淑君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弥漫起忧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