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噩梦并不算难,然而可惜的是,这名扮演者还没有暗中推动任务者打出真结局,他自己就已经疯掉了。
也就是说,他彻底无法摆脱这个宿命了。
除非有一天……他能够恢复神智,重获清醒的头脑,并且离开窄楼。
可能这样梦魇般的经历会让他终日噩梦交加,精神趋于崩溃,但是总有一天,他应当能够恢复往常的模样。
而一切,或许都取决于,这十名任务者的行动。
林檎在进入这扇门的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暗,随后又是一亮,他便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昏暗的楼道里。
他有些不耐烦,想着他要去找徐北尽。可是他的直觉好像失灵了,压根就没有给他指出徐北尽所在的地方。
他想,所以徐北尽不在这扇门的后面?
那他会在哪里?
林檎有些困惑。
从外表来看,林檎看起来并不像是忘记了关于进入这个噩梦的始末。他好像仍旧清醒,并非如同其他任务者那般昏沉。
但实际上,林檎只记得徐北尽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进入这个噩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知道,他要找到徐北尽——那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一定得找到他。
但是徐北尽会在哪儿?
林檎想了片刻,想不出来。
不过他知道一点,既然徐北尽不在这儿,那么,他就得离开这儿。
怎么离开?
林檎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将目光投向楼道上方的一间房屋。
那里传来了一些特殊的声响。
林檎凝神去听,超凡的五感使他很快就听清了那声音究竟是什么。
那是剁肉……剁骨头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敲在人的天灵盖上一样。
如果是普通任务者在这昏暗的楼道中听见这样的声音,那或许已经吓到腿软了。
被曾经的网络信息时代荼毒的人类,可以轻易地得出结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林檎并没有这个困扰。
他一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二不会因为这点点诡异的气氛,就觉得恐惧。
他好像从来没有觉得恐惧过。
他只是想,如果那儿有声音,那就说明,这个场景的重点,就在那儿?
于是他迈步上了楼。
徐北尽简直不忍直视随后发生的事情。
林檎先是敲了门,然而无人开门,于是他就用蛮力拆了房门,走进了那间屋子。
他无视了脸上手上满是血迹的两名老人,还有拿着根手指骨舔着血液的小孩,转了一圈之后,直觉将他指引到了冰箱前面。
然后他打开了冰箱门。
弥散的灰雾从冰箱门中喷涌而出,几乎在一瞬间就遮掩了林檎的视线。
鼻端本来浓郁的血腥味变得若隐若现,房屋中的几个人也成了虚无缥缈的幻影。
随后,一扇大半隐在灰雾之中的门,出现在林檎的面前。
他知道这就是离开这个场景、去往下个场景的通道。这些门,就是在徐北尽的噩梦中通行的办法。
林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他几乎是用作弊的办法离开了这个细胞噩梦。
然而,其他的任务者却没有这么轻松。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将最初的门后的世界,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噩梦去解决。
他们忘记了他们是在徐北尽的噩梦之中,也忘记了进入这个噩梦的使命。
他们还没有彻底沉沦在这个噩梦中,但是却也未必那么清醒了。
他们徒劳地投身于那些已经永恒崩溃、陷入不断重复和无限轮回的噩梦之中,并且希望解决他们。
在这九名任务者中,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是牧嘉实。
牧嘉实在一个银行的场景中。
那些银行职员因为一名老者过来存款的态度不太好,而产生了一些口角;不仅仅是与老者之间,还有彼此之间。
然而随后这场争端不断地升级,最终造成了一场血案。
当银行里的所有人死去,这个场景就会发生一次重启。
牧嘉实浑浑噩噩,在一开始,他自己甚至都卷入了这场血案之中。
死亡的痛苦使他略微清醒了过来,他想要阻止这场杀戮。
但是,他总是功败垂成。要么,是因为他阻止了一名银行职员训斥老者,却没能阻止另外一人的手伸向那大笔的现金;
要么,是因为他阻止了银行职员,却没能阻止老者那趾高气昂的态度。
最后,他几乎无奈地在老者进入银行之前,抢先关闭并且锁上了银行的大门。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他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锁着的大门;
银行内的血泊;
透明玻璃门外盛夏的街道;十字路口,马路对面的图书馆;
繁华的城市中心却荒无人烟,偶有几个疯子一样的人影从街边闪过。
这种种场景让他怔了许久。他觉得这些场景有哪里十分眼熟。
之前一段时间他压根就没有关注银行外的情况,因为银行里面的那些疯子就让他焦头烂额了。
但是就是因为这无意中向外看的一眼,他发现了门外的场景是如此熟悉——
但是,他完全想不起来,他究竟曾经在哪里遇到过这样的画面。
他的大脑如同一团浆糊,一切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他茫然地阻止着银行内的血案、阻止着自己的死亡。
他甚至主动将那名引发争端的老者拦在门外。
但是也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想,他为什么要留在银行里?他也可以离开这里啊?
这是几乎无解的难题。老者的确可以拦住,但是他却还是和这群疯狂的银行职员待在一起,而迟早会有下一件事情点燃他们的怒火与杀戮渴望。
银行的血案是不可能被阻止的,他应该放弃徒劳的挣扎、离开这里。
牧嘉实念着这句话,某种奇怪的驱动力和某种特殊的迟疑不定,让他在离开与不离开这两个选择之间,来回思索。
他不觉得自己是如此犹豫不决的人,但是他就是被某种东西束缚住了。
他的大脑。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大脑。
不。他为什么会为自己的大脑感到骄傲?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牧嘉实在一片混乱中徒劳地思考着。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离开这里。因为银行里他已经转遍了,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有那么几个疯子而已。但是外面,外面还有那么大的场景。
他应该去看看的。收集信息才是第一位的。
可又是什么阻碍了他的脚步?
某种暗示?某种不可思议的、居高临下的叮嘱?他感到了某种离奇的、怪异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蔓延着。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盯着上锁的银行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这扇门。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身后那些疯狂的银行职员们,发出了不甘而憎恨的吼叫声——
在这短短几次的循环之中,牧嘉实已经被他们杀了好几次。
这些银行职员,就仿佛在拿这个外来者泄愤一般。
或许,不仅仅是直觉驱动着牧嘉实离开这里。对于死亡的恐惧与痛苦,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承受能力。所以,他必须离开了,这是求生的本能。
当他打开银行大门,并且往外踏出一步,身后一切的声音、柏油路面上闪耀的阳光、空气中灼热又腥甜的某种恶心气味……
那一切令他不适应的东西,都消散在了浓重又静谧的灰雾之中。
他看见一扇新的门,展示在他的面前。
牧嘉实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随后,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的场景。
这是一间略微古老的房子,裸露、肮脏的水泥墙面让人觉得有些阴森,仿佛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无数的灰尘。
从这里的窗户看出去,他看到了碧绿青翠的大山,还有山上一条条的黄色泥土路。
这些泥土路连接着坐落在大山脚下的一片村落。
牧嘉实的耳边十分的安静,只是有一些昆虫鸣叫的声音。
但这明明是傍晚,通常情况下,这样山中的小村落,会在这个时刻燃起炊烟,人们从农田里赶回家吃饭。
他们会牵着哞哞叫的老黄牛,会与邻里相互打招呼。小孩子会嬉笑着与同伴告别。
但是在这里没有。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一种异样的宁静。
这一刻,仿佛宁静也成了某种沉重宏大的声音,拼命地往他的大脑里头灌着。
牧嘉实站在这栋房子的二楼卧室里。他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村落,心中升起浓重的不祥的预感。
隔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从二楼去往一楼。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银行里的遭遇使他获得了些许的清醒。
他已经意识到,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就要去找这片场景中,一扇特殊的门。
只有找到那扇门,他才有可能脱离这必死的局面。
牧嘉实不禁想,这片场景,也如同那个银行一样危险吗?
如果这是他能决定的,那么他真希望,这两个场景截然不同。起码,他希望这片场景中,他不用再死了。
死亡实在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
在这户农家小院的一楼院落,他遇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她紧张的时候,会死死地咬住嘴唇。
牧嘉实几乎是一眼,就莫名其妙地发现了这个特征。
他心中不禁暗想,为什么他会本能地注意到这一点?这个女人真的是他的熟人吗?
这个看起来有点神经质、过度紧张和焦虑、嘴唇不断蠕动仿佛喃喃念着什么的女人……
是他认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