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安忍坐视乎 歌伎鱼贯而入。 不需要任何人来做多余的介绍,人群中看到貂蝉的第一眼,徐嘉树的心里就无比地确信。 就是她,不会有错。 少女缓缓从门外的夜色中走进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分明面无表情,却仿佛拥有寂寞与群星;分明一言不发,眸子顾盼之间却把千言万语都说尽了。 徐嘉树没见过传说中的大汉魅魔刘备,但他觉得,若世间真有魅魔,大概就是貂蝉这样的人吧,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如痴如醉。 “妙极!” 眼见一排风姿各异的妙龄少女登场,钟繇大喜过望,感叹王司徒府上歌伎果然名不虚传,然后一不小心目光移到貂蝉处,却是看得沉迷了进去。 良久,钟繇复小声又叹了句,“真是妙极.” 此时歌舞还没开场,在这沉默的席间,钟繇这话说出来,被另外两人听得真真切切。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闻言心知肚明——如果钟繇一开始还只是说些捧场的场面话,这第二声叹息的分量却是要重的多。 徐嘉树还只是惊叹于貂蝉的魅力,上首的王允已经隐隐有些不快。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钟繇一眼——这老小子,搞不好是真的看上貂蝉了 须知他身为当朝三公,士人领袖,如此高规格地招待钟繇,敬的乃是他身后的颍川英杰,敬的是世族群体里这些文风最盛,影响最大的中坚人物。 单论钟元常本身,此时年过四十的他可谓寸功未立,不过是个写的一手好字的黄门侍郎而已,与历史上那位为曹魏镇守关中的司隶校尉相差甚远。 王允皱了皱眉头——若是钟繇待会儿真的开口向他讨要貂蝉,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虽然没有吕布那样的大鱼,但貂蝉这个等级的美人,哪个男人能顶住她的诱惑? 王允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关键时刻才用出这么个撒手锏的。 不管是送给牛辅、董璜做一颗打入董氏内部的钉子,还是送给马腾、韩遂策反长安周边这两股威胁,都有可能要用到貂蝉这张王牌。 说到底,他王子师蓄养歌伎这么久,花费钱财心血无算,可不是为了帮他钟元常养小妾的! 钟繇目光不住地打量貂蝉,毫不遮掩心中炙热的欲望,王允心中的不快也随之积累。 按道理,不用说区区一名歌伎,就算是侍妾都是可以随便送人的物品,钟繇只是没维持住士人的架子,露出了色迷心窍的样子,算不得做了多么失礼的行为。 可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美貌到了貂蝉这个等级,就不能简单当做普通歌伎来看了,更何况王允养着这些歌伎本来也不是为了自己享乐,一开始就存着拿她们做棋子的心思。 表演正式开始,三人各自心里打着小算盘,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了起来。 徐嘉树看着貂蝉,虽然来之前有所准备,自己可能会遇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却依旧被她的风姿所惊艳——只是没有钟繇那般失态,毕竟见过的绝色也不少,等闲不会那么容易色欲熏心。 家里各式各样的美少女都可以出个图鉴了 因此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看名胜或者古迹的瞻仰——这就是貂蝉,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越看越觉得,真是个天生的尤物。 不久,一曲渐终。 钟繇忙仰头把手中酒樽一饮而尽,对案前的貂蝉调笑道:“这位姑娘,可否为老夫斟酒?” 听到这个要求,貂蝉抬起臻首环顾一圈,见王允没有表态,便小步走上前去,美眸似是无意中扫过了徐嘉树这边,怯生生的,模样配合微微蹙起的峨眉,真是我见犹怜。 冷不丁看到这一幕的徐嘉树一阵心神摇曳,仰头饮了一杯才压下加速的心跳。 不要做虾头男啊徐子茂! 无缘无故地,怎么说也没理由对你一个陌生人青眼有加吧 貂蝉来到钟繇旁边,乖乖给他斟满酒樽,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却被一把拉住。 “唔——” 她忍不住惊呼出来,又抬眼小心观察了一番众人的反应,一副被人欺负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角落里的家宰只觉得热血直直地向着天灵盖冲去,恨不得当场抽出刀子英雄救美,手刃了钟元常这个老色鬼才好——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 毕竟是私宴,这种事倒也寻常,顶天了一句名士风流也就过去了,可王允不打算再让钟繇继续下去了。 “不晓事”,上首位置的王司徒冷冷地下令,仿佛真的在责怪这个歌伎不懂规矩,在客人面前给自己丢脸,“去,给子茂也满上。” 他敏锐地注意到刚才徐嘉树也仰头满饮,正好让貂蝉借此离开钟繇旁边。 与钟繇不同,服侍徐子茂大概率是安全的。 他和蔡家姑娘之间的事情王允也有所耳闻,而且谅他一个刚从西凉灰溜溜跑回来的家伙也没那个胆子对他司徒府里的人动手动脚,更别提妄图把人带回家了。 听到王允的命令,貂蝉躬身行了一礼,心道总算能光明正大地看他了。 徐嘉树正襟危坐——与模拟对象的第一次接触,需要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后面的模拟才会更顺利些。 尤其是这种时候,一定要能占便宜却不占,才是君子所为。 王允这里的歌伎可都是长安附近招揽的富户良家,又不是真正沦落风尘的女子,本质上还是清纯少女的性子,花丛老手她们怕是看不太上。 徐嘉树任由貂蝉身上的暖香环绕身边,斟酒时她的衣袖划过手腕上,令他有些发痒,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突出一个非礼勿视。 不愧是我! “这么久没见,子茂还是如此刚直”,见他的样子,王允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国色在前而面不改色,堪比古之贤人,将来必成大器!” 这话看似在夸徐嘉树,其实句句都在指桑骂槐,暗示某个四十岁的老不正经。 貂蝉此时没心情听这些男人互相吹捧,只在想徐子茂为什么不看自己一眼——难道今天穿的不对? 不可能啊,钟元常这个老不正经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虽然天生媚骨,到底是男人见得少了,她竟然难得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一丝怀疑。 对貂蝉来说,这不是与徐子茂的第一次见面。 当初雒阳朝廷迁过来之初,一共发生了三次征用房屋的事件。 第一次是北军的丘八们,直接大摇大摆地住进内城的大片普通民房里,半个子也没给原主人。 然后便是吕布挖掘皇陵回来那一次,自愿给朝廷百官卖好,带着人粗暴地把内城里的大户也一并赶走,给像王允这样的高官腾出了地方。 第三次便是随后自发的趁火打劫,有权的有兵的各显手段,把外城的好地段也瓜分完毕,义舍和帮派也是那时兴盛起来。 貂蝉家本是外城的普通商贾,前两次都侥幸躲过去,第三次却是没办法了。 人祸到了彻底失去秩序的地步,与天灾也没什么分别,明火执仗地上门勒索钱财,甚至不待交涉,他们便将店面洗劫一空,一家人也没个男丁,只好去帮派求助。 那时的徐子茂经常出入锦帆游侠的地盘,劝导甘宁从街头暴力小混混向帮派教父转变,貂蝉一家便是因为有经商的经验才在锦帆游侠做了外围成员,混了口饭吃。 其后徐尚书治理长安,帮派转型义舍,也没少看到他的身影。 貂蝉亲眼见到徐子茂监督赈济,少年郎官腰上挂着长剑,四处奔走于臭烘烘的难民营,与手底下的太学生们一起发号施令,一时间秩序为之井然。 要知道,大汉朝廷自从成立那天起,这几百年来都不怎么在乎基层的治理。 以东汉晚期成书的《四民月令》为例子,大汉的普通百姓日常生活基本遵循着时令与节气,但是纵观一整年的生产生活,都没有官府的存在,最多就是由皇帝进行一些祭祀活动对上天意思意思。 也就是说,在基层治理方面,大汉的朝廷一向是缺位的,而且从上到下都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对。 而徐子茂治理长安时采用的强力干预政策有力扭转了当时差一点就要崩坏的局势,甚至可以说事必躬亲,近水楼台的貂蝉对此可谓亲眼所见。 突如其来的灾难里,挽狂澜于既倒的少年郎官,就是她对那段时间仅有的印象了。 不知道是貂蝉秀色可餐还是荀攸早就有所暗示,钟繇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他是标准的骑墙派,向来对反抗董氏没什么兴趣。 王允让家宰把他带到厢房休息,歌伎也一并撤走,大厅里顿时冷清下来,而两人却无比清醒。 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子茂”,王允主动开口试探道:“不知你回来之后,对如今的长安有何看法?” 来了。 “依在下看,百姓的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徐嘉树顾左右而言他。 百姓? 闻言,王允暗自嗤笑一声。 些许小人物,与他何干? 他要做的,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如今朝野大权尽皆被骠骑将军董旻把持,此贼残暴刻薄,还要胜过其兄十倍!”,屎盆子不要钱地往董旻头上扣,王允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子茂安忍坐视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