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门关上后,内部的空间变得一片昏暗。
顾西宇取出身上能够用来稍微照明的工具,同时见到了向上与往下的阶梯。他谨记主系统提过的,毫不犹豫选择踏上往下的石梯,朝着石塔的更深处走去。
随着他的深入,从底下传来的压迫感也越发强烈,而且还是他这具身体所抵触的魔力。邪恶的气息像云烟那样悠悠扑到他身上,沾到了他曝露在空气中的手,让原本手背上的绯色又更深了些许。
顾西宇只能继续以意念控制着他用以照明的小夜明珠,把手重新藏回大袖底下。
『你进入石塔了?』智能系统虽然还处于离线状态,万幸的是主系统终于和他重新连上了线。
顾西宇内心稍微松了些许。这几个世界下来他身边都有系统陪着,突然消失多少会让他担心是不是管理局或者中枢站出了问题。毕竟关乎他能不能顺利离开,他可不想往后都只能在这个地方生活了。
“嗯。”他淡声回应着主系统,并将目前在石塔内所感受到的异动描述给它。
主系统沉吟片刻,说:『综合情况来看,步天寒还是先一步触碰到了那位大魔留下的传承。没错的话,石塔后续的封印与阵法运行,都应该是在传承已经寻得新一任继承者才会有的反应。』
顾西宇内心倒没有很紧张:“事已至此,只能另想应对之策了。”
主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比智能系统要人性化许多,他愣是从电流音里听出几分耐心与温和:『其实有你在的话问题也不大。传承的力量远远超越现在修真界中所有的术法脉承,完全接收必然有个过程与代价。他接收的这段时间里,你要是能控制住他,甚至在他完全接收后以力量对他进行压制,不让他疯得太过分,危险值应该不会到来到顶峰值。』
『别担心,有什么意外你可以直接联系我,我会帮你紧急脱离这个任务世界。』
顾西宇停下了行走的脚步,听着主系统在他脑中徘徊的余音,轻笑一声说:“我突然发现,你其实还挺靠谱。”
主系统莞尔:『毕竟是中枢站主系统,任务执行者最坚强的后盾。』
顾西宇点了点头:“这么听来,你应该为不少执行者服务过了。”
『你是第一个。』
“是吗?那你业务能力挺好,回去我定会给管理局一个满意的反馈。”说到这里,顾西宇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补充,“要是工作人员能和系统结婚就好了,我回头指不定还能申请与你领个证。”
主系统显然被他这句话给惊着了,沉默许久才慢慢回了个不安的:『?』
石塔深处传来了些许声响,顾西宇继续往下走,心里还在和主系统沟通:“我挺喜欢你的。”
不知是因为他的语气过于坦然还是这句话过于惊世骇俗,主系统好像崩溃了那么一瞬,面板忽然不受控制地在他面前闪烁了几下,他甚至还捕捉到几条一晃而过的乱码。
许久,主系统才迟疑地问:『……喜欢?』
顿了顿,他又不确定道:『为什么?我和你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顾西宇今日倒是少见地爱笑:“不长吗?都五个任务世界了。”
片刻的沉默后,主系统又说:『但我以为任务目标才是你更喜欢的对象,毕竟你每个世界都在和他谈恋爱。』
“是啊。”顾西宇顿了顿,用最平静寡淡的语气说出最渣的话,“正因谈了那么久,所以觉得厌倦了想换个对象,正好你挺不错的。而且你瞧瞧他在这个世界是怎么对我的?我恨不得提剑把他大卸八块,还跟他谈什么恋爱?”
『……我只是一组数据。』
“没关系,我以前在控制室最喜欢的就是研究数据。”
主系统不说话了。
顾西宇听着遥远地方传来的静默,心情愉悦了许多。
石塔底下的路挺直接,主要是步天寒现在的威压过于强大,他很快就找到了他。穿着一身黑袍的男人侧对着他站在石室的深处,脸上的皮肤底下冒出许多红黑色交错的纹路,魔瞳中的红好像又更接近了鲜血的颜色,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魔道传承中的力量越强,接收时对于继承者造成的影响就越大。继承者心底所有恶念与欲念都会被放到最大,鲜血、杀戮会成为他们当下最想看见和感受到的东西。一旦受到了这些念头的牵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激发他们的怒气与杀心。
比如顾西宇这会儿进来,思绪处于混沌中的步天寒一察觉到他身上的清气,就像个炸毛的猫一样回头警惕地瞪着他,声音沉沉的:“……是你?”
不给人喘息的时间,步天寒这句话的尾音还未完全落下,攻击就朝着顾西宇的方向砸了过来。顾西宇迫不得已只能以平日里在练的剑术应对,剑影将步天寒的袭击化解开来,同时却也惊怒了他。
“断情……情字如此之美,为何当断?”步天寒凝视着他,脸上的纹路逐渐延伸到脖子,还在往他胸口和心脏的方向前进。他却恍若未觉,朝着他走近一步后又说,“亲情、友情、爱情,都能成为让别人受苦的东西,只要以此为要挟,能役使人们做很多事。”
顾西宇深吸了口气,语气无波澜回道:“所以,当断。”
步天寒却好似没有听见,又垂眸呢喃:“可惜,好像不会有人为了我这么做。”
亲情是他很早之前就失去的东西,友谊是他曾经尝试拥有过的,至于爱……
步天寒头像裂开般地疼痛着,他觉得心里好像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正在诱导他,跟他说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从前没有,以后也不必要有。
“你很快就会变得比想象中更要强大,到时候连无情道的修士也无法奈你何。”
“孩子,强大的人总是孤独的,既然要成为我力量的继承者,你就要有能够接受它的资格!”
“痛苦最好的解放方式,就是杀人。”
“你面前就有一个。”
动手吧。
步天寒意识虽然有些混乱,却尚能认清进来的人是顾西宇。他确实讨厌他身上的灵气,但因为对他的身份有几层顾虑,他第一时间即使发出了攻击但并非致命的,只是想要把会影响他的人驱走。
现在不管是见到谁进来,他都烦躁得想把人给打死。
结果没想到他心里有意想对顾西宇手下留情,这个修无情道的男人倒好,拦截了他的袭击后又主动对他动手,而且招式还挺致命,都对着能重伤他的地方攻击过来。
步天寒心里瞬间有种好意喂了狗的憋屈感,以及不知从何而生的奇怪怒意。
就像是——顾西宇你竟然敢为了其他人打我?!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有不敢的理由。
顾西宇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主系统说了,步天寒要是发疯就直接用能克制他的术法打到他服气为止,就用这种方式牵制与消耗他的精力,让他在能量暴增且稳定的过程中没有心思去找其他人的麻烦。
这修真界要是真能平安,绝对靠的他。
顾西宇在心里叹道。
奈何主系统和他还是错估了现在的步天寒所拥有的爆发力。即使顾西宇的攻击成功削弱了步天寒身上的魔煞之气,等同于削弱了他本该有的能量,但他体内现在还有另一股帮助他的魔力,所以事情的进展并不乐观。
顾西宇看着原本被他紧握着,却在他手腕遭到撞击后被迫甩出十几尺开外的剑,正想动念把它召回,步天寒一道压力直接从他头上落下,打断了他的动作。穿着暗沉黑袍的男人行如鬼魅,转瞬间便来到他跟前,周围还泛着一层令人难以忽视的魔气,触碰在他身上时像许多细小的针在他身上刺挠。
疼痛算轻微,就是还有种说不上的酸痒,修仙的身体下意识抵触。
顾西宇一运气想反抗,还未痊愈的内伤又被扯动,痛得他一下皱着眉断了气息,只能冷漠地迎向步天寒愤恨的目光。步天寒也察觉到了他的虚弱,轻轻的笑声听起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太凌君,你都快保不住自己了,还想阻止我?”步天寒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与腿并用钳制着他,让他反抗不得。
顾西宇见他好像没有主系统描述中的反派那么不清醒,静了静心,也暂时停下挣扎。
步天寒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地把他杀死,在混乱的过程中,眼神似是涣散了一会儿,喃喃着问:“这伤,值得吗?”
为什么要去海之角?为何不惜损耗分神与巨大的修为,都要将那枚勾玉寻回?
梦里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步天寒这问题问得挺没头没尾的,但知晓他伪装的身份的顾西宇立刻就听明白了,便回道:“如果能安抚好徒弟,那还挺值的。”
这句话步天寒倒是听见了,却不觉得多满意或高兴,心底反而有那么点嫉妒。
被珍惜的感觉挺好,但那个人是‘谢星’不是他。如果顾西宇知道谢星的身份,指不定还会要他把东西还回去。
想到这里,步天寒恍然又想起佩戴着的勾玉,抬手在衣襟处碰了碰,掌心感到衣服底下那轻微的凸起后才放下了心。
给了他就是他的东西了,就算顾西宇以后想讨回,他也绝不可能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