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阮秋韵都经常带着春彩来到新租的宅院里布置着宅子,时不时还要上街采买一些宅院里需要用上的东西,看起来也有些忙碌。 可是这样久违的忙碌在阮秋韵看来,却是极为值得的,看着布置过后焕然一新的宅子,阮秋韵想了想,她又去了一趟赵府。 赵筠也很快就知道了姨母在盛京里置宅一事,只挽着姨母的手喊道,“这便是乔迁之喜了,姨母什么时候搬过去,我也要过去看看。” 阮秋韵柔软笑道,“好,你也去看看,宅院里有一个你的房间,也可以亲手布置布置。” 赵筠脸上的笑容越加璀璨,轻快地嗯了一声。 翌日,就是阮秋韵决定从客栈里搬出来的时候,在用完朝食后,就开始收拾客栈房间里的东西。 衣物,手饰,钱财……这些主要从云镇带出来的东西都放在了客栈里,东西不算多,全部收拾完满打满算也只是几个行囊,两个人拿着轻易就能带走 牙行掌柜找来的婆子也在迁屋的时候到了,阮秋韵结清了这几日的房钱,三人一起离开了客栈,缓缓朝着新家走去。 围在四周的部曲只垂首看着妇人离去,离得近些的部曲看了眼在同夫人问好后一动不动的林樟,迟疑了片刻,道,“……统领,我等现下可要跟上前去?” 林樟看着阮夫人离去的方向,想着主子的吩咐,摇了摇头。 在客栈住了几日的贵人终于离开了,包围在客栈四处的私兵部曲也以着极快的速度撤离,客栈再次了回归了以往的平静状态。 躬着身子战战兢兢的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又哼着小曲回到了柜台后,看着柜台前前一大一小的两袋银钱,心里美滋滋…… 这贵人啊,出手就是大方。 …… 宅院打扫地很干净,所以并不需要过多的打扫,赵筠用完朝食后也带着翠云早早就过来了,看着同赵府相比显得有些窄小,却让她觉得倍感温馨是院子,小脸却尽是欢喜。 见姨母回来,赵筠迎了上去,接过姨母手里的行囊就抱在怀里,边走还边活泼道,“姨母,这宅子收拾地可正好看。” 一进的宅院不大,坐南朝北,北面是宅院的宅门,正房和两个耳房位于南面,正对着宅门,两侧则是东西厢房。 院子里是呈十字的过道,过道铺着灰石转,也已经被打扫地干干净净。没有铺灰石砖的便是院子的四角,四角中其中有三角种着树,听牙人说种的是梧桐树,只是大冷的冬天碧绿的叶子也掉了,显得有些光秃。 最后一角置了一个青瓷大缸,牙人说这缸里原本是养着几条鲤鱼的,只是之前租赁的人家离开后,鱼就没了,水也冻上了。 赵筠兴致勃勃,翠云想要接过自家姑娘手里的行囊,她也兴奋地不撒开手,继续有模有样地规划着,“……姨母,您说到时候我们在缸里种上荷花怎么样,一缸荷花肯定可好看了。” 妇人缓缓地走在租赁好的宅院小道上,看着她外甥女愉悦高兴的模样,心里也是欢喜,笑道,“那姨母就把布置这院子的任务交给你了。” “好啊!”赵筠惊喜喊道,她轻咳几声敛起笑,作保证状,“赵筠一定给姨母布置地漂漂亮亮的!” 她边说着还边拍着胸脯作保证状,看起来就是一副正色的模样,阮秋韵抿唇轻笑,柔和的眸中笑意荏苒。 新请的短工才来一日,阮秋韵没有让对方先下厨,晚食是她亲自准备的,赵筠吃地一脸满足,吃过晚食后天已经隐隐有些暗了,虽然新宅距离赵府不远,可阮秋韵还是有些担忧,起身执意要送赵筠离开。 “我以前也常常跑出来,有的时候比现在还要晚才回去呢,姨母不用担忧,我和翠云一起回去就行了。” 赵筠不答应,姨母今日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准备晚食,累了一日了,也该早早歇息才是,见姨母还是带着忧色,她想了想,又软声道, “那就让婆子送我吧,等我回到家,让婆子给姨母报平安,可好?” 新来的婆子正是姓王,王婆子来到了新东家心里拘束,也是想好好表现一番的,闻言也忙起身应道,“夫人且安心,奴定会安然地将表小姐送回府的。” 阮秋韵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身材看起来颇有力度的王婆子,也只迟疑地应下了…… 等了两刻钟左右,王婆子很快就回来了,说已经将表姑娘安然送到了赵府,阮秋韵这才安心下来。 夜彻底暗了下来,外头的风也就更大了,呜呜呜地刮过,吹得窗户也有些作响,几颗光秃秃的梧桐树也飒飒作响。 风声树声彻底盖过了脚步声,早早就让小婢回去休息,自己正准备卸着钗环的妇人并未注意到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只将已经卸下的钗子放进妆奁里。 直到身后清晰地传来刻意家重的脚步声,这才让妇人执着银钗手顿住,阮秋韵细白的柔荑用力攥紧,不安的感觉滋生。 “夫人安好。” 还是熟悉有礼的问候声。 青丝已经坠肩的妇人停顿了片刻,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涌现着果不其然的荒谬感,很快却又继续着手头上的动作,银钗很快没入妆奁,对于身后的问候声不投以半个眼神。 十分刻意的,冰冰冷冷的态度。 褚峻笑意不变,他环视了一周,看到一个高高的木架子,几步上前将手里的花瓶摆在了木架上。 这是屋子里极为显眼的位置,红梅白瓶本就显眼,这样放着,更是一眼就能够看见了。 男人满意,来到了妇人身后。 对方的面容出现在铜镜里,眸光灼灼眉目带笑,阮秋韵眸色微动,不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反而是立即垂下了眸光。 妇人方才洗漱过,只着白色衣裙,鬓间的发饰已经全部取下,泼墨青丝直坠而下,秾丽的面容不带一丝笑意,没了以往的惶色,置于高悬的烛火下,如同一尊不沾脂粉的玉佛。 也像月亮。 他的夫人。 他爱慕的夫人。 褚峻笑意渐盛,倾耳俯身。 光影晃动,人影交叠。 铜镜朦胧,倒映着人影。 屋里烧着炭,已经足够暖和,肌肤相贴间更是带来暖烘烘的热意,只将人烤地面红耳赤,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大火炉中一般…… 妇人整个坐在男人身上,身下是对方炙热魁梧的身躯,白色的襦裙随着足尖散开垂落,阮秋韵望着他,泪眼婆娑,贝齿咬着艳色的唇瓣,娇躯轻颤,香汗淋漓,幽香四溢。 细弱是腰肢被紧紧地揽着,柳眉难受地颦起,似再也忍受不了一般,丰润孱弱的柔荑去追寻握住上那不断作乱的大掌,却还是无力地又被反手掌住,粉泽的指尖随着热浪却是受不住般蜷起,娇娇怜怜…… 妇人无力地伏到在郎君宽阔的肩处,手无力的耷着,樱色的红唇微张着呼吸着,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地起伏,身子娇颤着,眼尾一片绯红。 男人的呼吸重了许多,他搂着香汗淋漓的妇人喘着粗气,又垂首整理着夫人已经有些散乱的素色裙裾,偏过头低笑询道, “还有两个月就开春了,开春后微风和畅,夫人可喜欢那个时候?” 思绪一片混乱的妇人似没有到褚峻的询问,鬓发贴面,眼眸闭着,面色潮红一片。 她没有听清楚。 褚峻又重复了一遍。 妇人这回听清楚了。 阮秋韵心颤了颤,勉强撑起身子望着正垂眸盯着自己的郎君,被泪水洇湿的眼睫轻眨着,柔软的嗓音带着哑意,不确定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妇人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胸膛,五指压在玄色的衣物上,更显眼眸里带着微弱的希望,似乎在希望着男人话里的意思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可是,怎么会呢? 褚峻笑了笑,眸色暗沉,俊朗的面容带着匪气,毫不犹豫地击溃夫人心中微弱的希望,“自是在挑选我同夫人成亲的好时候。”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 震地妇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阮秋韵怔怔地望着正含笑看着自己的男人,半晌才反应过来,唇瓣哆嗦,有些急地摇着头,“我没有答应过要同你成亲……” “可是我揽过夫人的腰,亲吻过夫人的唇,还为夫人度量过——” 阮秋韵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她脸颊爆红,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泼皮无赖的人,挣扎着要起身,还正细细数着自己做了多少孟浪无耻举动的郎君却还是紧紧地揽着人,很快便低笑着做出最后的陈词。 “……我同夫人已有过肌肤之亲,夫人又如何能对这样我始乱终弃。” 阮秋韵双颊绯红,耳根子也热地厉害,她不再执着从男人身上起来,只勉强维持住岌岌可危的理智,“褚先生同我之事,其中的来龙去脉,褚先生想必自己心里清楚。” 明明拒绝也拒绝过了,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冷暴力也冷暴力过了……还有对方嘴里所谓的肌肤之亲,也不是她主动去贴的去亲的…… 书里写着的狠厉冷然的平北王,如今却好似个完全不要了脸面的市井无赖色中饿鬼一样,每次见着自己恨不得便直接往就自己身上扑,看着便如同想将整个将自己拆吃入腹。 妇人心乱如麻。 一时想着正日渐活泼的外甥女,一时又想着书里那个杀人如麻平北王的性子,一时又想着方才平北王说的话…… 那些这几日刻意压下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惊惧,怒意,担忧,茫然……各种复杂的情绪错综交杂,逐渐杂糅了一团的乱麻,只把她冲的头昏脑胀,神思不属。 褚峻垂眸细细地看着夫人的神色,对于夫人的拒绝并无任何异色,只紧紧地揽着妇人柔软的腰肢,平静道, “赵女郎如今也不过及笄之年了……” 怀里妇人幽香柔软的身子一瞬间紧绷。 褚峻唇角轻扬,继续娓娓道,“……这么多年在赵府多受冷落。这未来的相看还有婚嫁之事,身侧若无亲近之人守着,想来亦是无人会为赵女郎过多绸缪的。” 郎君伸手捋了捋贴在夫人脸颊处的鬓发,又垂首怜惜地吻了吻,嗓音里带着笑,“夫人夫婿已逝,如今世上也唯有赵女郎这一个亲眷了,难道夫人真的舍得离开赵女郎,回到云镇卫家吗?” 她当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外甥女,甚至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将外甥女带在身边……可是…… 阮秋韵满脑子混乱,只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成了一个贪食的兔子。而不远处的道路上正有人拿着鱼竿,钓着一个香甜可口是胡萝卜,引诱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只待自己再多走几步,就会落入猎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怀里的妇人陷入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当中,褚峻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搂着绵软幽香的夫人又是温存了一番,才笑道,“今日夫人乔迁之喜,褚某应该给夫人送贺礼才是。只是这贺礼兴许迟了一些,褚某改日再给夫人送过来。” 阮秋韵并没有记住他的这话,翻涌的情绪再次因为男人徒然的举动而濒临溃散…… …… 赵家是清贵之家,最是看重规矩,晨昏定省之事,次次不可少。 即便嫡母叔母这些时日对自己态度转变,可赵筠却也还是不敢在这些事上拿乔,她如同往日一般,早早便起了床,梳洗打扮来到了嫡母的正院。 来到正院时,五姑娘赵笙也早就已经来到了,见三姐姐赵筠缓缓走过来,她眸光在对方穿着的发饰上看了几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有些不乐意地移开了眸光。 跟在赵笙身后的依旧是之前那位老嬷嬷,权嬷嬷看了眼自家生闷气的五姑娘,又笑着对着赵筠福身请安。 “三姑娘安好。” 赵筠看了眼恭敬垂首的权嬷嬷,抿了抿唇,轻轻颔首,然后径直来到了赵笙跟前, 长幼有序,赵筠作为府上的三姑娘,按着家里的规矩向来是站在赵笙前面的。以前也是这般,只是赵笙瞄两眼赵筠身上的衣服,只觉得心里更气了。 她小声地嘀咕,哼唧唧,“我先来的,你怎么站我前面。” 赵筠无奈,侧着身子,偏过头睨了她一眼,“那你上前面来?” 赵笙像被踩着尾巴的狸奴一样,眼睛瞪大,“长幼有序,你站你的!” 她要是站前面,待会进了嫡母的院子,被嫡母看到了,肯定是会被训斥的。 这样别扭的姿态让赵筠忍不住笑了笑,赵笙显然也明白自己闹了笑话,耳根子绯红,见嫡母院子里头有下人出来了,忙道,“看什么看,你还不快些进去。” 赵筠憋着笑,眼眸里似淬着星子,闻言也不再看她,抬脚就朝着嫡母院子里走去。 夏氏正坐于堂上,见两人进来,目光也同样在赵筠身上的发饰上,眸光闪了闪,让两人坐下笑道, “三丫头头上的发饰倒是不曾见过。” 赵筠正坐下,闻言怔了怔,抿唇笑道,“这是姨母送女儿的及笄礼。” 夏氏闻言,笑着颔首,“阮夫人挑地好,这梅花簪子,正正是适合三丫头这样才及笄的女郎。” 嫡母的态度极为和颜悦色,虽然这几日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可赵筠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又是抿唇笑了笑,道了句母亲说的是。 一来一去的寒暄,表面看着十分和煦,终于到了时辰,大房的女眷又浩浩汤汤地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其他两房的女眷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地早,待嫡母和长姐福身问安过后,赵筠习惯性去忽视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行完礼后就在后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两位叔母刻意温和的关怀一成不变,赵筠心里只觉得腻味儿,却还是起身笑着对两位叔母道谢。 今日老夫人罕见地留饭,坐了一会儿,底下几个姑娘便就被打发了去偏厅里用朝食。 看着家里的几位女郎依次离开,老夫人捻着佛珠,看向一侧的大儿媳,轻声询道,“老大家的,这三丫头的婚事,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夏氏看出了老夫人是刻意将家中几位女郎支开的意思,却没曾经支开的原因竟是为了询问三丫头的婚事,她思索片刻,还是苦笑坦言道, “不怕婆母责怪,儿媳亦是有些不知…” 平北王登门,还奉上了及笄礼,这对于他们这种四品官的官宦人家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事了。 按着规矩来说,四品官宦人家的庶女,一般是同同品阶家的庶子亦或者年轻的举子结亲。 可没想到这个规矩在自己那个庶女身上,却是有些让人犯难了。 那位容貌美艳的阮夫人和平北王究竟是何种干系,她也有些摸不清,可观那日平北王的言行举止,其对于阮夫人的看重,却是不加掩饰的。 而三丫头是那位阮夫人是亲外甥女,看着也是极疼爱了,这若是照着规矩来,那位阮夫人以后若是有个大造化,恐怕她外甥女是名声也是水涨船高…… 赵筠及笄那日发生的事,赵老夫人也听几个儿媳提起过,闻言凝眉沉思了片刻,道, “亲外甥女的婚嫁大事,作为亲姨母也自是有权力过问的。” “母亲的意思?” 老夫人最后拍板道,“既是三丫头的姨母,也自是同我们赵家有亲,选个合适的时候,请那位阮夫人到府上一叙,也正好说一说三丫头的婚事……” 姜还是老的辣。 夏氏也觉婆母这个主意甚好,闻言也忙笑着应了下来,“母亲说的极是。”…… 一觉醒过来时,阮秋韵只觉得整个脑袋还是混沌的,窗牗帐帘彻底遮着,里室一片昏暗。 阮秋韵随手掖开,在床榻上坐了起来,春彩见夫人醒过来了,忙将铜盆至于面架上,“夫人。” “春彩,早。” “夫人,早。”春彩见夫人下了床榻,拧着面帕笑道,“想来夫人昨日是累着了,今日才睡地这般沉,王嬷嬷已经在伙房准备朝食了。” 身上衣裙带着褶皱,妇人敛眸垂首看了眼腕部的痕迹,另一只手忍不住蜷起覆上,只得有些若无其事道地嗯了一声。 没有点灯,窗牗也只留着夹缝,屋子里太暗了,妇人赤脚踏在柔软的氍毹来到窗牗旁,将窗牗彻底打开,而春彩也将烛火点亮了。 “奇怪,这梅花是哪里来的……” 身后传来小姑娘惊讶的喊声,阮秋韵循声看了过去,却见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瓶红梅花左右端详,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红梅花放在里室的一个木质架子上,白色的瓶子,极为显眼,阮秋韵怔了怔,干燥的嘴唇抿了抿,浅笑道, “春彩,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去伙房看一看嬷嬷朝食准备地怎么样了?” 正打量着的那束凭空出现的梅花的春梅回过神,应了一声是就放下手里的花瓶朝着门外走去。 花瓶又被摆放在了木架子上,开得正艳时被摘下的艳丽梅花层层叠叠,妇人缓缓走近,昨夜以为没有听清的话,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今日夫人乔迁之喜,褚某应该给夫人送贺礼才是,只是这贺礼兴许迟了一些,褚某改日再给夫人送过来……” 这不是贺礼。 那贺礼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