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当日,下了整整一日的雨,整个天阴沉沉的,当日户部右侍郎刘岱一家老小就被下了大狱。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向来是行污纳秽之地,为官者也或多或少贪墨过,乌云很快笼罩在整个朝堂上,朝臣百官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刘岱是太皇太后母家的旁系子弟,其父是太皇太后和宣平公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即宣平公是刘岱的亲伯父,太皇太后更是刘岱的亲姑母。 刘家子弟在朝中接连被贬黜,刘岱官居户部侍郎,已经是刘家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子弟了。 在刘岱一下子下狱的第二日,久抱病体缠绵病榻的宣平公再次进宫面见了太皇太后。 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只是后来隐隐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出,那日宣平公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时,脸色十分差,行至宫外时,几近要晕厥。 这般境遇,让不少经历了三朝的元老官员为之唏嘘,自太皇太后成为大周皇后之后,本就是世家的刘家就越发显贵了。 诞下了唯一的子嗣,唯一的子嗣更成了大周的君主后,刘家的荣光也愈发不可收拾了。 先帝爱重母族,不仅时常赏赐母族金银财物,还时常为刘氏子弟加官进爵……刘家子几乎占据了朝中大半的官职,整个大周朝堂俨然有了“刘半朝”的外戚姿态…… 却不曾想,显赫一时的刘家,不过六年时日,竟已经这般寥落了。 贪污受贿并非灭门的大罪,经过一段时日的查证和审讯后,刘岱被判斩立决,家中亲眷无论男女年岁,皆被判流放交州,世代家财也全部充入国库。 刘侍郎一家与宣平公一家早已分家,虽有着血脉情谊,可此事却并未波及到宣平府,直至刘岱被斩杀,亲眷全部流放离开盛京,事态逐渐平息,宣平公府上都未曾有一人出面。 流放当日,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妇,还是年幼的郎君女郎,身着皆穿着污糟的囚服,脖带枷项,脚锁镣铐,赤着的脚底一片磨伤,血肉模糊。 娇生惯养的人,一朝天塌,那里受过这样的苦楚,他们脸上的神色怨恨与迷茫交加,只在解差的催促下,颤颤地朝着城门走去。 百姓不解朝堂倾扎结党营私,只知道走过的是大贪官的家眷,是趴在他们身上啃食着血肉的蛀虫 群愤激昂,随着第一个人的动作,各种烂菜叶子和污秽之物,皆是朝着身着囚服的一行人落去,年幼的郎君女郎避之不及,直接被砸到了脸上,很快就抽噎起来了。 看起来,着实是有些可怜。 项真趴在窗沿,望着下首穿着囚服被自己母亲抱在怀里不断安抚的小女郎,心里一软,忍不住喃喃道,“这么小的孩子,也要被流放吗?” 这也太可怜了一些。 赵筠的目光落在一位瑟缩着身子的熟悉女郎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直到一行人离开街道后,才收回视线,垂眉淡淡道,“惠不及子女,才祸不及子女。”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自己虽在赵家不受宠爱看重,可总归是赵家养大的,若是赵家犯下了滔天大罪,她也是要被连坐的。 律例如此,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 项真其实也知道是这样的道理,但天性纯善的女郎的心总是最软的,她的目光再次回到小女郎上,沉默了片刻。 而后嗓音难得带上了些许讽意,“人都已经要流放离开了,宣平公府的人还没出现过一次。” 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总归是亲兄弟的家眷,一点动作都没有,未免也太过无情了一些。 项真从交州回盛京,一路上也是见过不少被判流放的罪犯的。 盛京到交州,路途极为遥远。 五千四百多里,罪人至少需日行五十里,只凭脚力也需要三个月,风餐露宿一路艰辛,时不时还要忍受一些屈辱……宣平公府门楣显赫,若是有人能够为这些流放的家眷上下打点一番,他们也不会这么辛苦。 叶瑜也往下瞅着,闻言看了一眼项真,有些纳闷问道,“你这几日怎么了?” 她性子暴烈,赵筠脾性也偏清冷,项真是他们几人中公认脾性最好的女郎,这几日倒是情绪不太好,每每一听到宣平公府,就好像吃了火药一样炸开。 项真收回视线,想到那日在爹爹书房里偷听到的事,抿了抿唇,眼睑垂下,勉强说了一句无事。 嘴上说着无事,到底是不会遮掩心思的女郎,脸上的强颜欢笑赵筠几人看得一清二楚。 叶瑜没有继续询下去,徐梁眉目挑起,熟练地转移起话题,“我听说今日有诗会,你们可有收到帖子?” 叶瑜很快接过话茬,可惜叹道,“收到了,可惜我文墨不通,要不然真想去凑凑热闹。” 徐梁轻笑,“不通就不通,既然已经送了帖子过来了,我们也可以去看看,也许还能蹭一点文气呢。” 叶瑜闻言,看向另外几位友人。 帖子直接递到了王府,赵筠自然也收到了,她支着下颚,百无聊赖道,“我无所谓,你们要是想去我就去。” 项真回盛京有些时候了,还从未参加过所谓的诗会,闻言也没异议。 诗会多舞文弄墨,因此举办的地点也有些讲究,多选在近山近水诗情画意的地方,盛京城南有一圆盘小湖,四面垂柳,湖水翠色,虽不及翡月湖大,景致却是极好。 湖畔有一道长廊,九曲十八弯,一直从湖畔延伸到湖中心,长廊末端湖中心高高矗立着一处宅子,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被碧绿湖水环绕,精致非常。 将帖子递给门口守着的人,守门的奴仆确认过,便可直接进去了。 宅子里正热闹着,曲乐不断,还不断有抚掌击节欢声雀跃的声音传出,院里曲水流觞,女郎郎君席地而坐。 逐渐靠近人群,看清楚众人簇拥围观着的奏乐女郎后,赵筠恍然,原来这些诗会上,竟还有长相姣好的歌伶奏乐相伴。 诗会开始有些时候了,众人你来我往乐得开怀,已渐入佳境,可几人从屋外进来,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一次诗会的东道主,是名满盛京的中书令谢家的郎君,起意是为了好友姚庭珪接风洗尘。 谢书云听着曲乐,眼眸微阖,手里捻着的杯盏却是不轻不重地摇晃着,在察觉到有人进来后,眼眸略微睁开。 进来的是几位女郎郎君。 应该也是收到帖子的。 他视线在来人身上移动着,心绪涌动,很快便认出了其中几位的身份。 兵部尚书尚书家的女郎叶瑜,刑部尚书家的郎君徐梁,定远侯府女郎项真……这最后一位,暗藏探究的目光落在项真身侧的女郎身上,谢书云犹疑不定。 盛京中同这几位勋贵子弟玩在一起的,也唯有四品祭酒的庶出女郎……那位传闻中被平北王妃千宠万爱的外甥女,赵筠。 没想到随便递了帖子,倒是真的将这樽大佛请了过来了,眼底的探究之色渐渐隐去,谢书云唇角勾笑,将手里的酒盏置下,起身打起了招呼。 “几位贵客请入席。” 赵筠看了过去。 只见郎君一席月白衣袍,唇角带笑,身姿颀长高挑,面如冠玉,站着如松如柏,看起来极为温文有礼。 都是一些身份贵重的郎君女郎,赵筠没几个是认识的,只是有礼地打了声招呼,便和友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歌伶还在奏着乐。 曲子婉转悠然,赵筠认真地听着,并没有察觉从四周投过来的,隐隐带着打量探究的眼神。 一曲毕,余音绕梁。 赵筠跟着众人抚掌击节,放下手后,却听见有一带笑男声传来,“赵女郎觉得这伶人奏得如何?” 赵筠循声望去,见出声的是席面末端的一位陌生的郎君,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坦言道,“悦耳动听,余音袅袅,自是好听的。” 郎君长得还算俊朗,闻言颔首,忽而扬起一抹恶劣的笑,眼底尽是毫不遮掩的恶意,“听闻平北王妃少时亦擅曲调歌舞,只是不知,比之这伶人如何。” 自平北王妃现于人前后,别有用心之人早已将平北王妃的生平调查得一清二楚,阮氏的姐姐正是因为擅弹曲子才被赵老夫人看重,最后成了赵家老大的院里人的。 这姐姐会的,妹妹应该也会吧。 思及此,郎君的笑又多了一丝轻忽。 众人一下呆愣在原地。 朝中不乏憎恶平北王的人。 虽说心里清楚平北王妃少时是良家女郎,却如何也挡不住有心人的恶意揣测,但也只是少部分世家之人也不过心里暗想,还从未见过谁这么大的胆子这样直愣愣地说出来的。 伶人属贱籍,将身份尊贵的平北王妃同卑贱伶人相比,无异于是屈辱了。 众人回过神后,目光纷纷落在出言不逊的郎君身上。 东道主谢书云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同样冷冷地看了眼出言不逊的郎君,很快就认出了是同刘家交好的某个小世家中的子弟,正想要出声呵斥。 却见女郎握住了身侧想要起身的友人,不慌不忙地淡淡道,“我姨母从未习过歌舞,就连姨父也从未有幸见过,不知这位郎君,又是哪听来的胡言乱语?” 这是要恼羞成怒了? 那位郎君状似沉思,后恍然,只噙笑歉意,“赵女郎莫气,在下也不过道听途说,只是生来喜欢曲调歌舞,提问平北王妃擅歌舞,便想问一问……” 赵筠面眉目冷寒,闻言挑眉笑道,“竟不想这世上还有这般爱歌舞成痴的郎君,人不能叶公好龙,既然这位郎君这般喜欢歌舞,还是自己去跳才好。” 歌舞乐人实乃卑贱,他一世家子身份尊贵,又如何能做?那人眉头拧起,正要出言讥讽,却猛地发现,已经有数位部曲从屋外进来了。 部曲披盔带甲,虎目圆睁,身上隐隐带着久经沙场的血腥气,气势凶狠凌厉,后头还跟着面色发白阻拦不及的守门奴仆。 他们心头缓缓浮现一丝不安,正想出声缓和一下气氛,却见捻着茶盏的女郎垂眉敛眸,淡淡道, “南市象姑馆很多,表演的伶人更是不少,这位郎君这般喜爱歌舞,想来平日里定是习过不少,那就去象姑馆表演几日。” 象姑馆? 众人被这话惊地一怔。 盛京男风不算盛行,可总归还是有的,象姑同相公,正是盛行男风的狎妓之地……这是要将人送入好男风的妓院青楼当中? 出言不逊的郎君目瞪口呆,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部曲捉住了,他本就恼怒,闻言更是目呲欲裂,愤怒地斥道,“赵筠!你敢,我乃官家之子,你安敢这样待我……” 下一刻,被部曲堵住了嘴。 他心中惊骇难言,嘴里不断地发出声音,双腿不断地挣扎着,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还算俊朗的脸也涨得通红,一双眼眸泛着赤色,死死地盯着席面前头悠然自得的女郎,怨色浓郁得几近噬人。 赵筠闻言,眉目挑起,手懒懒支着下颚,侧了侧脸颊,迎着对方愤怒的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好心情地吩咐道, “长得不丑,就选一家生意最好的象姑馆丢进去吧。日夜派人守着,没有接到客人,不许出来。” 这话让已经被堵住嘴的郎君挣扎地更厉害了,求救的目光不断往席面上其他人看过去,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目光所至之处,皆是一片避让。 部曲牢牢地制着人,闻言垂首应是,只架着人就往屋外走去。 声音随着远去逐渐变小,直至完全消失,众人如梦初醒,目光落在明眸善睐的女郎身上,心间颤了颤,眼底那丝隐隐的轻视早已消散无踪。 虽官职低微,但好歹也是官宦之子,这般无所顾忌将人送到象姑馆,也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一些。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一众人还未从被送进象姑馆,不接客不得出的恐怖惩戒中缓过神来,就听见一侧有十分突兀的鼓掌声响起。 赵筠循声看了过去,郎君一袭青衣袍子,坐在靠近伶人不远的地方,眉目如画,姿态懒散。 是上次在街道上帮过自己的郎君。 赵筠眉目颦了颦,想着姨母说过的话,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这样毫不遮掩的不喜让姚庭珪顿了顿,他唇角笑意渐深,继续旁若无人地拍着,竟也丝毫不觉尴尬。 脸皮还挺厚。 赵筠敛眉,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回过神的项真几人见状,也忙起身跟着出去了…… 众人如梦初醒,视线游移地落在不远处的人声鼎沸的南市上,最后落在了身为东道主的谢家郎君身上。 东道主谢书云也只觉一片头疼,他方才的确是被赵女郎惊世骇人的举动吓到了,以至于部曲将人捉走,还未彻底缓过神来。 好好一个诗会,竟搞出这么一桩事。 谢书云无奈抚额,最后还是让几个奴仆去南市象姑馆里寻一寻,看人被丢去哪里了…… 再三叮嘱了项真叶瑜两人不可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姨母后,赵筠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回了王府。 时间还很早,她想了想,又去正院给姨母请了安。 阮秋韵看着情绪不高的外甥女,含笑询道,“怎么了,看着有些不太开心。” 赵筠摇摇头,抿了抿唇,只一头扎进姨母的怀里,呼吸着姨母身上柔和清浅的气息,面不改色地嗡声抱怨道,“都快入秋了,天还是这般热。” 只是这样吗? 阮秋韵眉目微敛,爱怜地抚了抚腰间的小脑袋,也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让伙房送了一小碗冰镇过的糖酥酪。 吃过又甜又凉的糖酥酪,赵筠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她想起今日还没完成的功课,很快就告别姨母回了自己的院子。 外甥女有心事了。 阮秋韵刚刚没有刨根问底,心里却还是挂念着的,她有些担心外甥女是不是又遇到了上次那位郎君,想问一问跟着的部曲,又觉得自己会不会侵犯了外甥女的隐私。 “夫人在想什么呢?” 耳边有询问传来,阮秋韵心里正纠结着,想得有些入神,以为是苏姨,一时不察,直接道,“想筠筠……” 话没说完,就回过神了,阮秋韵看着还未换下朝服就径直凑过来的男人,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筠筠今天似乎有些不乐,我想着要不要问一问部曲随侍……” 褚峻看着夫人烛火下清冷柔和的面庞,只觉得心尖不断有恶意腐蚀涌出,他笑了笑,眸色沉冷,“筠儿大了,也许是友人中磕磕碰碰的事,夫人不必担忧。” 这话说得其实也对。 外甥女十五岁了,的确是会有自己的小情绪了。 阮秋韵若有所思地颔首,想着褚峻还未用晚食,正想让人准备晚食,却猝不及防地被郎君压到在软榻上。 软榻下陷,脖颈上不断传来湿润炙热的触感,力道不算重,却是如同燎原一般不断在肌肤上蔓延,让柔软的身躯不断地颤栗,更是试图后退。 热意直蔓而上,很快就覆在了娇艳欲滴的唇瓣上,啃噬辗转研磨,妇人眼睫含泪,紧接着颤颤地阖了起来。 深入,勾缠,吸吮……朗君双手规矩地搂着妇人的腰肢,完全没有多余的举动,却还是将妇人欺负地喘息不断,眼眶通红。 疾风骤雨逐渐转为和风细雨,衣群虽有些褶皱却依旧整齐,褚峻着迷地轻吻着夫人,感受着夫人的气息,汹涌而出的戾气更是不断冒出。 细雨也停了下来。 妇人面色绯红,颤颤抬睫。 指腹抚着夫人略带热意的脸颊,褚峻眉目温和,眼眸深处却是染上丝丝戾气。 他们怎么敢这么诋毁夫人。,新m....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