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家的人呢?”晏卿连忙问。
门房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是从别人手里买的这宅子,并未见过方家的人。”
晏卿脸色十分难看,家徒四壁他不怕,怕就怕家里人出了什么事。不然就算倾家荡产了,只要人没事,也一定会派个人去码头给他递信,以防他找不到家。
现在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家里出事了,所以连他回来也顾不上。
“文善你先别急,伯父伯母一定没事,咱们先安顿下来,然后我陪你去找。”
晏卿点头,继而又苦笑,“济慈,原本想好好招待你一番的,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说什么呢?你我是至交,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做什么?还是先找到你的家人要紧。”
晏卿点了点头,对黄包车师傅说,“师傅,麻烦你送我们到……”
“大哥!”
突然传来的一声呼喊,打断了晏卿要说的话,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街口跑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已经跑的气喘吁吁的,满头大汗。
晏卿认出来,这是原主的弟弟方晏池。
他跑到晏卿面前才停下,未说话先红了眼眶,“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家里出事了!”
自家里出事以来,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全部压在了方晏池身上,让他一夜成长起来。从一个无忧无虑的方家小少爷,被迫承担起所有的担子。
一朝倾家荡产,从云端跌落泥坑,外界的恶意全都朝他们汹涌而来。可父亲病倒在床,母亲妹妹都是女眷,方晏池在外受的委屈和痛苦,一句也不敢与他们说。更不敢让自己倒下,大哥没回来,他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可怎么办?所以只能咬牙坚持着。
如今终于等到大哥回来,这一刻他像遇到了主心骨,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了,眼泪刷刷直流。
晏卿拍着他的肩膀,“别哭,大哥回来了。你先跟我说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爹娘和晏曦都没事吧?”
方晏池连忙抹了把眼泪,知道晏卿最担心什么,于是先把家里人的情况说了一遍:“娘和妹妹没事,但是爹病倒了,是因为气急攻心中风了,现在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家里的产业全都没了,连这处老宅都没保住,我们现在在春喜路的胡同里租了一间小院子,暂时在那落脚。
娘知道你今天回来,早上就让我去码头等你,但是中间出了点事耽误了,等我到码头时,就听说日本来的轮船已经到了。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回这里了,所以才一路赶来。”
如今方家一贫如洗,方晏池连坐车的钱都没有,全是一路跑过去,半路还遇见了昔日同窗,被刁难嘲笑一番。这个他就没有跟晏卿说。
晏卿松了口气,事情比他预想的要好一点,家人都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那你先带我回去,其他事回家再说。”说完他转头给常济慈介绍,“济慈,这是我弟弟方晏池。晏池,这是大哥的朋友常济慈。”
“常大哥你好。”
“你好,我就跟你哥哥一样叫你晏池吧。”
“好。”
两人打过招呼后,常济慈又对晏卿说,“文善,既然你找到了家人,你就赶紧回去吧。如今你家里不方便,我就不登门打扰了,明日再去探望伯父。”
晏卿想了想如今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太方便,也只能同意下来,“济慈,十分抱歉,这次是我招待不周……”
“文善你又来了,你我既是朋友,又何必计较这些?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别让伯母久等。”
晏卿便不再多说,得此朋友,是他之幸。
与常济慈主仆分开后,晏卿与方晏池一同回家。路上,方晏池跟他说了一下家里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方家世代在做药材生意,几代累积下来,算是掌握着苏州城药材生意的半壁江山。生意做的大了,对手自然就不会少,其中最大的对手就是戚家。
戚家同样是世代做药材生意,但却处处被方家压了一头。
因为方家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童叟无欺,在苏州城的名声很好。戚家光靠正常手段竞争不过方家,所以就使了下作手段。
“戚子义攀上了贵人,对方是林越山的妻弟陈文晖。戚子义把自己的女儿送给陈文晖当四姨太,成了陈文晖的便宜老丈人,然后借着他的势给咱家下套。”
“林越山是谁?”晏卿久不在国内,对国内的情势不太了解,因此问道。
“林越山是皖军大帅林越城的堂弟,林越城坐拥浙江、江苏和安徽三省,是南方最大的军阀之一。他把自己的堂弟林越山派到江苏镇守,所以如今的江苏就是林越山的天下。他的妻弟虽然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可却不是咱们家能招惹的起的。
戚子义攀上他后,以皖军的名义向咱们药铺下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药材订单。这单子太大,咱们家吃不下,爹根本不想接,可是一群穿军装的拿枪逼着,他不得不接。之后爹就东奔西走,以咱们方家多年来的信誉做保证,承诺先拿了药以后再付钱。好容易凑够了数,给他们送去,可他们把药材收了,却绝口不提钱的事。爹与他们理论,却被打了一顿丢出来,还说为林大帅效劳,是爹的荣幸。
这事瞒不住,很快那些给咱们家供药材的药商,知道了爹得罪皖军的事,纷纷来讨要压着的药钱。你知道,咱们仁和药铺一直都是以诚信为本,爹不愿失信与人,因此就算变卖全部家产也要把账跟人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