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左护法,七十二地煞地煞星,铜皮铁骨,叱咤青眼尊者!参见!” “白莲教右护法,三十六天罡天猛星,刀枪不入,奔雷咆哮道人!参见!” “白莲教护教法王,黄道十二星次大梁宫,拳脚无双,阳炎雷霆法王!参见!” “旺角警署杂务调查科探长,罗维。” 罗维理了理衣领,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威猛一些,以在气势上跟对面三个张牙舞爪的白莲教信徒相抗衡。 “唔?你是见利忘义,洋人的狗腿子?” “自甘堕落,为人奴才的翻译?” “辱没祖宗,狐假虎威的车夫?” “都不是。”罗维摇头,“我只是一个好警察而已。” “呔!狡辩!” “呸!胡话!” “哼!妄想!” 这三人一唱一和,声音皆是十分的刚猛有力,以至于罗维还未靠近,便已觉得太阳穴狂跳,耳膜震颤。 他不由地回过头去,问道:“刘半仙,这白莲教是哪个京剧团出来的吗?” 刘半仙擦了擦眼镜,“怎么?你在港岛没遇过?” 这时候他满头的大汗,一半是因为长途奔走累的,一半是因为周围杀机环伺,他紧张。 在总坛那个“安乐窝”里见到罗维和马小玉的时候,刘半仙最开始是很激动的。 因为这两人同尹秀一样,也算是他的朋友。 虽然一个是脑子有点不太正常的警探,另一个是根本懒得答理他的女天师,但无论怎么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遇见这两人,刘半仙还是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可这阵感动稍瞬即逝,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要离开总坛,从这帮古怪的炼气士手里获得自由了。 但是,除了那日复一日,枯燥复杂的风水术数推算会让刘半仙感到厌烦以外,其实那些炼气士对他的日常起居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可口的美食,香甜的酒水,可口而又香甜的女炼气士。 要什么便有什么,周围的人也以你马首是瞻,仰望你,崇拜你,依赖你,并且为此而费尽心机讨好你。 这不比在地面上跟那些暴发户,败家子,自以为是的资本家,故作清高的政客打交道舒服得多啊? 一旦你生活里不需要用到钱的时候,一旦周围人也不以金钱衡量你的时候,刘半仙便发现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实在是恶臭难闻,并且碰了就脏手。 拙悟跟罗维和马小玉,简直可以用相谈甚欢来形容。 他只是又确认了一遍两人的意图之后,便站到一边,让出一条路。 “刘大师你们可以带走了,他的工作和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需要劳动他了。” 拙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漠,简直好像是出让了一件闲置物品,而不是之前依赖的大师。 直到这时,自尊心受损的刘半仙才发现,他在这地底下已经不是那个最受欢迎的人了。 由此,刘半仙只能叹口气,强作笑容:“两位,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离我而去的!” “这是当然,在我的眼皮底下,绝不能有绑架这回事。”罗维说道。 马小玉没说话,甚至眼角连瞥都不瞥他一眼,只是站在一边。 就在双方都以为事情即将完结时,白衣白裤的白莲教教徒从天而降。 双方顿时混战作一团。 就在场面已然足够混乱时,又有一帮大内高手闯了进来,战团里又添了一抹不祥的黑色。 在混战之中,马小玉和罗维已不知道应该打哪些人才好,每一个看起来都是杀星,带着深沉的敌意。 还是马小玉机智,她突然想起尹秀的名言——谁打你,你就打谁。 由此,两人,或者说三人终于达成一致,开始在混战中寻找脱身的时机。 然后便发生了开头这幕,罗维和刘半仙跑了出来,马小玉则陷入战阵之中,不知所踪。 就在罗维和刘半仙想回去寻找马小玉的时候,白莲教教徒跟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罗维咬牙切齿道:“我以前只管刑侦,办的都是些杀人狂,色情狂,打交道的不是瘾君子便是变态,但是像这些白莲教一样的,我真没遇见过。” “什么样的?”刘半仙问道。 “还能什么样?他们简直不怕死的,一个接着一个追过来,我刚才朝其中一个开了枪,子弹打穿他的的肩膀,结果那人一边跑,一边把弹丸从肩膀里挖了出来,还在狂笑! 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刘半仙摇头,钻到罗维的背后,“我哪知道,你以为我从北边来的,便比你这土生土长的土著懂得多了?世面见广了? 我在北边的时候,跑路一是因为混不下去了,二则是那时候我那块的白莲教要打过来了,我才跑的。 你觉得我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只听说白莲教男的都是三头六臂的大光头,平日里也不吃饭,都是喝滚油吞火炭的。 女的则是三寸金莲的仙姑,圣女,一个个刀枪不入,脱了裤子朝廷的大炮便会炸膛。” “啊?为什么会炸膛?”罗维回过头来,满脸的惊奇。 “这我哪知道?他们就在面前,你自己去问他们咯?”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给我问的样子。” 罗维叹了口气,随即沉声道:“喂,你们三个,还有你们手底下那一大帮人,算是非法入境了吧?” “你发神经啊?” 刘半仙终于忍不住了,“这三个人,杀人都杀了一打了,你现在跟我说要告他们非法入境。 你怎么不说他们随地吐痰算了?” “但他们确实没有随地吐痰!” 罗维的火气也冲了上来,“刘半仙,我们几个人拼死拼活到地底下来救你,结果你把这当做应该的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道义和良心,刚才我们就已经把你丢下了!结果现在好啦,尹秀下落不明,马小玉也是生死未卜,而你呢,你只会在这里大喊大叫,显摆自己的资历!” “不然你叫我做什么?” 刘半仙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青筋毕露。 “打一架?”罗维脸色冰冷。 “怕你不成?我让你一只手啊!” 两人互相拽着对方的衣领就要离开,这时,那个白莲教护教法王,也就是所谓阳炎雷霆法王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两个以为自己是演京剧啊?” 随后他又指了指罗维,“你走可以,他走,不行。” “为什么?”刘半仙惊讶道。 “因为这个警探没用,而你,很有用。” 见刘半仙似乎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法王干脆开门见山。 “他不懂风水堪舆,而你是卧龙坡刘家的唯一传人,所以我们来找你。” 刘半仙答道:“刘家还有很多人在看风水,不止我一个。” 法王冷淡道:“我说了,你现在是刘家的唯一传人,这是我们找遍整个北方后得出的结论。” 刘半仙不由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脸上多了些哀戚的神色。 “是吗?原来变成这个样子了?话说你们找我,也是为了昆仑。” “不是。” 法王摇头,“白莲教是入世的修行,不求飞升也不问来世,不炼丹不修符咒,心怀天下,仅此而已。” “哦,就是说你们只负责造反,倒反天罡嘛。” 刘半仙点头,“既然你们不找昆仑,那就是想找龙脉?” 法王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没错,方隐说了,炼气士们知晓所有的龙脉所在,不管是潜龙隐龙,而你,则是炼气士们的主心骨,定海神针,所以问你的话,你一定能够知无不答。” 刘半仙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无间世界的都是潜龙,隐龙了,这些龙脉还处于未发育的阶段,将来也不一定能长成龙脉。 就是真让它们得了机缘,要长成那少说也是千年后的事情了,赶不及的。”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不是那些未成形的龙脉,而是位于北方,关外的那一条。” 刘半仙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要动长白山?” 据说朝廷之所以能杀入关中,在北边的荒野之地中崛起,便是因为长白山中藏着当今帝室的龙脉。 刘青田当初斩尽天下大小龙脉数百条时,偏偏遗漏了这一处,使得一条苍龙在白山黑水之间悄然蕴养气候,最后成了九州之主。 在得到那法王肯定的眼神后,刘半仙又是心头狂跳。 “毁了长白山的龙脉,会天下大乱的!” “我知道。”法王满不在乎的点头,“就是因为会天下大乱,所以我们才要斩了那条龙脉,破了朝廷的气运。” “不,你不知道。” 刘半仙眉头紧皱,“正是因为你无知,所以你才这么猖狂,愚昧。” 这下轮到那原本志得意满的法王皱眉了,“你是在骂我?” “不然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刘半仙掏出墨镜,戴到脸上,再抬头时,原先紧张局促的情绪和表情都已消失,只剩下淡然和从容。 在罗维同样惊讶的眼神中,刘半仙开始解释原因。 “长白山的那条苍龙,是最后的一条龙脉了。 它并不是吸收了之前那些龙气,而仅仅只是因为它是最后残存的一条而已。 我当然也希望朝廷早点完蛋,可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直接去斩了它,使得龙脉陨落的话。 在未来的几百年里,九州将再无真龙,堕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再无翻身的可能。 到时候那些洋鬼子可不就是欺负我们几十年了,在将来的几百年里,我们都要被鬼佬在头顶上作威作福,任人鱼肉。” 一提到洋人,白莲教众人原本冷漠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对他们来说,世上有两样东西是要灭亡的,一样是朝廷,另一样便是洋人。 刘半仙一提到将来的国运,一提到鬼佬,他们便认真了起来。 法王问道:“那照你的意思,我们不去管长白山的龙脉,就任由朝廷作威作福?继续压榨我们?” “我只是说不能碰,没有说没办法。” 刘半仙摇头,“新龙崛起,往往是旧龙陨落之时。 为何自古以来王朝更替,那么多国破家亡,山河破碎的历史一层叠着一层,九州的大气运却从未陨落,而是越发的强盛,长久不衰? 那是因为新王朝继承了旧王朝的气运,新龙夺了旧龙的根基! 我们眼下不动长白山的龙脉,正是为了等一条新龙崛起,来夺取那长白山龙脉的鳞气,化作九州新的大气运,如此才能让九州重新复苏。 使得原本枯竭的灵气重新生成,如此九州的复苏,唐人的复兴才有可能。” 法王抱着双臂久久不说话,他不开口,背后的白莲教众人变也只是噤声。 过了许久,他轻咳两声,问道:“新龙,什么时候会出现?” 刘半仙平静道:“不知道。” 法王还不死心,“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刘半仙还是那样的平静,“不知道,天机不可预测。” 如此,法王终究是失去了耐心。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因为到那时候,就算新龙没有出世,或者失败了,我还打得动,有这份心气。 可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不知道明确的期限,那对不起,我不可能只是坐着,等你口中那所谓的新龙出现。” 说着他环视四周,视线从背后众人脸上扫过。 “这里的每个人,他们的家人都曾遭过朝廷的毒手。 或是因为刀兵,或是因为苛捐杂税,抑或者一本普普通通的诗集,我们每个人,都跟朝廷有血海深仇。 眼下你要我们放弃此生仅有的机会,放着也许触手可及的龙脉,而叫我们等着,这绝无可能。” 刘半仙并不感到生气,只是觉得无奈,“那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 法王指向刘半仙,“你跟我们走,去北方找长白山的龙脉,毁了它。 之后,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导致九州陆沉,那就让我们这些人九泉之下不得超生,堕入畜生道,怎样都可以。” “你以为这就是解决的办法?” “我不知道,但这确实是我解决自己心头那道坎的方法。” 法王带着白莲教众人逼近一步。 罗维也同样向前走出一步。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总感觉这或许会是一件改变历史的大事件。 虽然历史本身也跟我没什么关联啦,我也不关心,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历史从未及格过。 可既然刘半仙说了,不能这样做,那必然有不能做,或者他不愿意做的道理,你们这样强人所难的话,有些说不过去了。” 话音刚落,浓郁的血雾便从罗维的身上逸散出来,仿佛是往水里滴了一滴红墨水。 与此同时,随着那血雾弥漫,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在白莲教众人的心头震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