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走上去,捏着粉笔在标题下写了两个字:方圆。 然后也拿出手机对着黑板拍了一张。 下课铃响了。 老师们离开,同学们也急急忙忙跑出教室,似乎是帮方圆吹牛皮去了。 几个男生让方圆准备出诗集,嘻嘻哈哈的。 刘苏脸上还有泪痕,方圆把她的湿巾抽出来又递给她。 年少时我们急于匆匆长大,忽略了很多周边纯真的小美好。 这个年纪的青春里,没有冷漠的环境,没人会是真正的小透明,只因年少轻狂的自己注意不到有人正默默地期待我们不断发光,而她们也会一直热泪盈眶。 “别哭了,谢谢你呀。” 刘苏知道他感谢的是自己对他的感同身受,说: “就哭,谁叫你那样批我那句诗的,那哪里是批注了,就跟对对子一样。” 方圆觉得她在撒娇。 这个势头要缓,才两天啊,这会影响自己价值观的。 “哪是我想的?老吴同志突然揪我上去,我就记起来一个好笑的段子。” “什么段子?” 方圆在她的笔记本上写:【鲁花花生油,松岛菜菜子。】 刘苏呆了片刻,然后破涕为笑,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 …… 课间,方圆抽空给柯绍发了短信: ‘你们学校有教做网站写代码的课么?’ ‘那叫计算机代码编程,有。’ ‘有认识的快毕业的学生么?’ ‘有,你要干啥?’ ‘手行吗?’ ‘肯定有行的,你要干啥?’ ‘有就行,等我回东山找你。’ ‘靠,你牛逼。’ 方圆收起手机。 不一会,柯绍又发了一条过来:‘有事吱声。’ 对于柯绍这个人,方圆眼下不打算太深交。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生的坏人,但他相信人都有劣根性。 柯绍上辈子能做出害人害己那种事,被人捧出来的膨胀、色令智昏等等各方面因素都有。 方圆自问没能力把谁彻底拖出深渊,所以要和大部分人保持一个理性的距离。 具体能影响别人多少,看各自的造化。 只是,当前方圆力量薄弱,急需一个“马仔”,柯绍这人急功好利,可以用利益先绑上船,带飞到哪一步再说吧。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用钱捆绑,最牢靠。 况且,这马仔还有相对不错的家世,眼界不低,用途更广,至于人品什么的…… 现阶段,能偷粮的就是好老鼠,如果他再干什么恶心事出来,方圆不在乎亲手把他“上交国家”。 静坐三节课,每个课间都有一些学生到门口指指点点。 方圆知道学校内信息的传播速度有多快,估计到了晚上,五中贴吧里也要让自己出点风头。 他不矫情,而且自己的劣迹已经够出名了,偶尔有些优点冒头,也能将人们对自己的偏见扳正一些。 想想还挺美的。 和刘苏传传纸条,讲了几个后世好笑的小段子,缓解一下她的‘病痛’,这算是好人好事。 小丫头那个笔记本估计再几天就写满了。 放了学,他谁都没等,自顾自在离校大军的注视下跑回家。 把腌好的肉串和菜串打包五折卖给烧烤店,换了五百块钱。 冲澡换校服,往书包里塞了两双袜子一条内裤。 刚想走,又转身回来,翻出个万能充、一块备用电池… 这才背起书包冲向火车站。 “乖老婆,我来啦,哈。” 自己是当前世界上唯一坐过g字头的人。 所以对于这趟从滨海始发,包头终点,要逛荡十九个小时的k字头普快,很无感。 卧铺睡一觉罢了。 但他仍然大意了。 硬卧满员,不到睡觉时根本没有人回中铺或上铺。 所有人都坐在方圆的下铺上唠嗑,他被挤到角落里可怜巴巴地坐着。 他很郁闷,之所以穿着校服出来,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见到沈凝飞时不显得突兀,另一半原因就是他妈的为了让这帮混球给点照顾的! 你在我床上抠脚这我能忍? 六个人清一色的大汉,方圆虽然没考虑过什么火车一夜之类的美事,但这种状况,仍然难熬。 他悔悟了,上辈子是没遭过罪还是咋的,非得省那一百多? 他前胸挂着书包,去找列车员补了一张软卧。 按号找到了自己的包厢。 四个铺位干干净净罩着白床单,被子和枕头规规整整摆在床头。 没人,独享。 这叫啥?一百二十五块买来的奢靡! 有钱真好。 他脱下鞋子半倚在铺上,车窗外黑峻峻的,玻璃上只倒映着自己的脸。 还是瘦的,眉毛浓浓的,脑门上没有那十一针的疤。 一切都还是年轻的样子,一切都还来得及,真好。 方圆规划着这一世陌生的未来,憧憬着、恐惧着,患得患失之间,听着车轮碾压铁轨的咣当声,缓缓睡着了。 睡了一个很久没体验过的饱觉,梦都没做。 醒时,他发现被包裹在一片漆黑中,想了想,突然起身。 睡前明明没有关灯的。 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自己竟睡了近六个小时。 想起卧铺一般十点多就熄灯,他便顺着墙壁摸了摸,打开阅读灯。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清不丁点的范围,这也很好了,他怕黑。 清醒之际,方圆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绝不是自己的体香,像香水。 微微抬头,对面下铺的床尾依稀有个人影。 他揉揉眼睛,下意识‘卧槽’一句。 真的是个人! 似乎是个抱着被子半靠后坐着的女人。 这一眼真吓得他跟什么似的。 奶奶的! 好好躺着不行么,哪有人这么坐着睡的?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感情这人是防备自己呢。 也是,软卧车厢封闭,包厢里又只有孤男寡女,这没什么错。 对面的人似乎被他刚刚的惊呼弄醒了,依稀又往怀里拽了拽了被子。 干啥啊?我又不是火车痴汉。 方圆轻咳一下,小声说: “抱歉把你吵醒了,我不知道包厢进人了,刚才吓了一跳,你好好躺着睡,我也继续睡。”说着又把阅读灯关了。 “没关系,我下一站就下车了。” 女人的嗓音有些哑。 “哦?我睡得太死,都不知道到哪了。” “刚过唐山,下一站燕京,还要两个小时吧。” 方圆想想自己还有十个小时可以睡,看着对面朦胧的影子,便说: “两个小时也能睡一会,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出去外面坐着,说真的,我现在不困了。” 听见自己这么说,对面的女人似乎放松了些,身子也舒展着躺了下去。 从被子伸展的痕迹看,个子不矮。 “谢谢你,但真不用,我刚才也睡了的,现在不睡了。” 方圆不置可否,他心心念着媳妇呢,没搭讪的心思。 只说了一句:“那行吧。”也铺开被子躺了进去。 沉默许久,哐哧哐哧咣当咣当的声音充斥在包厢里。 铁道沿路架设着盏盏高灯,炽白的光亮时不时就会照进来,然后一闪而逝。 对面传来压抑着的轻咳。 方圆在黑暗中咧咧嘴,没有压低声音的咳嗽一嗓子: “我还没睡,如果你不是怕吵到隔壁,大可以放心的像我这样咳嗽。” 隔了几秒,轻轻地‘噗嗤’一声,然后仍然是沙哑的小声: “你们东北人说话都挺有意思的哇。” “咦,你是内蒙人?” “你怎么知道?” 沈凝飞不分前后鼻音,说话时把“呢、啊”的尾音说成“哇”。 比如说“是啊”她就愿意说“是哇”。 想起她俏皮可爱的模样,他心里软软的。 “我爱人就是内蒙人。” 对面惊诧一声:“你还有爱人哇?你才多大哇,不是应该叫女朋友么。” 方圆打趣道:“我都三十多岁了,怎么不能有爱人?” 她带着笑声:“你这人,说谎都不结巴的,我上车时明明见你穿着校服,你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这回换做方圆诧异了,听她沙哑的嗓音,一直觉得要有一些年纪的。 “原来你是感冒了啊,你也是学生?” “不是感冒,这几天训练发声太多,嗓子哑了。” “怪不得,我知道了,你是艺术生,学声乐的?” 隔了一会,对面才说话:“算是吧。你在哪里下?” “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