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际。
位于南宫县城东侧的袁绍大军营地处,中军主营帐却是灯火通明。
营帐内袁绍正手捧一卷书简,看起来像是读的津津有味,但实际上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眼神飘忽,时不时的就望向门口,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
便可见营帐内不仅灯火通明,而且在袁绍所坐桌案的对面,还摆了一个软垫,同时桌上的暖炉中也在热着东西。
如此足足到夜半时分。
营帐外方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听见有士兵通传道。
“府君,曹将军前来求见!”
“快请他进来!”
在听到士兵通报的那一瞬间,袁绍便立即作出回应。
刚准备站起身来迎接。
却突然想到些什么,又赶忙坐回原位,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书简,摆出一副对来人毫不在意的模样。
半晌过后。
“唰!”
随着营帐门口帘子被掀动的声音,一阵春日晚间的寒风,也跟着一块涌入了进来,使得蜡烛都明灭闪烁不定。
“哟,叔父,夜都这么深了,您还手不释卷呢,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来人正是于傍晚时分抵达南宫县,安营扎寨之后,便亲率人马前来拜访袁绍的曹昂。
耳畔听着曹昂那看似关心,但实则有些轻飘飘的话语。
袁绍心里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索性也不装了。
直接将手中书简往边上一丢,而后没好气的说道。
“子脩你随便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就能让我气的减寿几年,与之相比,这深夜读书又算得了什么?”
袁绍摆明了意有所指。
曹昂也不接话茬。
只是笑着在袁绍对面坐下,接着也不用袁绍招呼,自顾自的便在暖炉中,取出了早已温好的热酒。
“叔父看来是料到了我今夜会前来拜访啊,竟然连温酒都已备好。”
袁绍嘴角微微勾起。
露出了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笑容。
“我便是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料不到你曹子脩会玩这么一出,料不到你会和韩文节搅和到一起去!”
……
这话说的就相当直白了。
曹昂也不可能继续装傻充愣。
只得在替袁绍满上一杯温酒后,接着轻声笑道:“的确是有这么一桩事儿,韩州牧盛情相邀,为此还开出了不小的价码,侄儿自然没有回绝之理。”
听了曹昂的叙述。
袁绍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这么说来,曹昂和韩馥还没有彻底绑定在一块,只是韩馥用利益,引动了眼前这个贪心的小子。
这样就好,别人能用利益引动他,那自己自然能用利益拉回来。
当然,心中即便做如此想,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否则会被当猴子宰。
“哼!”
袁绍故作一身冷哼。
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嘭!”
接着重重的拍到了桌上。
“韩文节以魏郡一郡之地作为代价,从而换来你率兵北上相助,我承认,这的确是很大的手笔,换了谁来都会为之而心动。”
“可是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我与你父亲,还有你之间所立下的盟约吗?”
“为此我也付出了大量的粮草,一度连渤海郡自身都有些粮食紧张,甚至得来的战马,有一部分都要直接转卖给你们曹家。”
“而你现在却做这种违背盟约的事,岂不是置信义于不顾,那我当初支援给你们曹家的粮草和战马,这些又做如何算呢?”
……
袁绍或许是真的很愤怒。
又或许是想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试探一下曹昂的态度,从而进一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方针策略。
然而面对袁本初这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的行径。
曹昂只是瞪大了眼睛。
满眼的茫然和不解之色,故作疑惑的反问袁绍道。
“叔父何出此言啊?”
“韩文节以魏郡一郡之地邀我北上,他的诉求是保他一条性命,并且保住他冀州牧的官职。”
“而如果侄儿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您与家父所立下的盟约,其内容是在公孙瓒攻打渤海郡的时候,出兵助您一臂之力,不仅保全您的渤海郡,而且也阻止公孙瓒夺得冀州的图谋。”
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当初的盟约。
随后曹昂在袁绍那略显几分尴尬的神情中,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相助韩馥和助您一臂之力,好像怎么想都是不冲突的吧,共同的敌人都是公孙伯圭啊!”
“那敢问叔父,这怎么算违背盟约,背信弃义呢?”
“除非从一开始,您的目的就不仅仅是保全渤海郡,而是有着更大的谋划,所以见侄儿受韩馥之邀,才会表现的这般急迫而激动!”
袁绍:“……”
……
如果真要论起来的话。
这件事情上,的确袁绍不占理。
毕竟当初他派文丑到金乡县,求见曹操父子二人时,所说的就是以上这些内容,没有提过他本人对冀州的想法。
那现在跑来责怪曹昂,不该和韩馥搅和在一起,道理上就站不住脚跟了。
当然。
用言语辩倒袁绍,令其哑口无言,这并非曹昂的目的,只是他的手段。
因此见袁绍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时不时的动动嘴皮子,似乎想要开口,但又顾虑着些什么,做欲言又止的纠结架势。
曹昂当即给他推了一把。
“叔父,您放心,我这人最大的长处便是忠实守信,只要答应过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反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只要您和公孙瓒有冲突,我一定站在您这儿帮场子,倘若他敢与我们开战,那我一定会率兵领教一下他的幽州铁骑!”
“不过如果您不需要侄儿相助的话,那也没什么关系,我会给我父亲送去书信一封,让他把当初收下的那些粮草和战马返还一部分。”
“只是那样的话,接下来我只管站在韩馥一边,其他的事一概不多问。”
威胁!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意思简单明了。
你不是说我背信弃义吗?
那好,我就按照当初盟约上的来履行,多一点事情都不做。
反之我还可以把东西全部退回给你,只是那样的话,接下来你可能就要面临我曹昂和韩馥合在一块,算上公孙瓒一起打你了。
就看你扛不扛揍就完事儿了!
……
到了这个地步。
袁绍知道一点,那就是再遮遮掩掩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因此他索性面色一变。
手掌在桌案上轻轻一拍,接着双眼凝视着曹昂,一字一顿的郑重道。
“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瞒你,我袁某人的确是有更大的谋划。”
“保住渤海郡,击退公孙瓒,这些只是顺手为之,我心中所想的,乃是进一步夺得冀州偌大之地!”
“不知子脩可愿帮我?”
曹昂那略微低下,面向着桌案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隐晦的笑容。
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啪!”
曹昂双掌轻轻一拍,借着满面轻松写意的对袁绍说道。
“叔父,您早说不就行了,何必遮掩至今,若是早知您有这般宏图大志,侄儿当初又何必接受韩馥的邀请呢?”
“要说这事儿,也是您办的不地道,当初派文丑将军到金乡县去,只说要抗击公孙瓒,保卫您的地盘,至于得冀州为己用之事,却是绝口不提。”
“您这主意打的确实绝妙啊,花了小价钱,却办了一场大事,若非侄儿阴差阳错,接受了韩馥的邀请,恐怕这事儿真让您办成了!”
听着曹昂言语中那略带指责的意味,袁绍额头上不由青筋暴起。
藏在桌案下的双手,更是捏紧了拳头,显然心中怒火已盛。
你这曹子脩!
不过一介小辈,如何敢这般装腔拿调,我跟你父亲都称兄道弟,你小子现在反倒指责到我头上来了?
……
不过心中恼怒归恼怒。
但面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
毕竟现在形势比人强。
袁绍和公孙瓒处于战略相持阶段,甚至还隐隐占据下风,如果没有外来有生力量的加入。
那他多半是和公孙瓒拼个两败俱伤,即便胜利,也是一场惨胜。
这又如何能得到冀州呢?
因此哪怕曹昂说话不中听,袁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和自己的宏图大志相比,区区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故而在沉默了几息后。
袁绍依旧保持平静的问道:“且不论之前是如何,如今我只问贤侄一句,你是帮,还是不帮?”
曹昂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手一挥道。
“帮!”
“便是看在您和家父,乃是知交故友的这一层情面上,我就无论如何都会出手相助。”
“只是这样一来,您这边的事情,和我当初答应韩馥的事情,就有所冲突了,二者只能取其一,这就无形中使我背上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且当初所建立的盟约,放到现在就不合时宜了,助您击败公孙瓒,和助您得到冀州,这难度相差很大啊!”
说白了。
得加钱!
……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从曹昂这儿获得助力,那袁绍自然不会再多做废话。
只是声音平淡的问道:“贤侄就不必和我绕弯子了,有什么样的条件,你只管开口,我且听听看!”
曹昂并未立即作答。
而是又提起酒壶,给袁绍满上一杯,接着才欣然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