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位于南宫县以北,那座用来进行谈判的议事大帐中,四方势力再度聚首。
没错。
规模浩大,敌我双边总计投入超过十万兵马的盛大战役,在持续了仅有一天时间之后,便宣告彻底结束。
之所以四方势力会做出如此有默契的决策,完全在于攻守双方的主力,也就是公孙瓒和曹昂,同时决定罢战。
公孙瓒自然无需多言。
他的核心战术就是闪电突击。
抢在曹操率军北上支援,以及袁绍等各方反应过来之前,将曹昂直接击溃,进而彻底奠定这场战局的胜机。
可如今曹昂大胜幽州骑兵,一举瓦解了公孙瓒的闪电攻势,那么他的全盘谋划,也就随之而宣告破产了。
既然如此。
那还打什么?
老老实实先坐下来,在谈判桌上聊一聊,再决定后续吧。
至于曹昂嘛。
他只想看着公孙瓒和袁绍互相掐,不想亲自下场去打他们。
正是基于以上的各种考量。
今日在韩馥以冀州牧的身份,再一次向各方发出邀请之后,哪怕狂傲如公孙瓒,也选择默默赴约。
……
此刻在营帐之外。
公孙瓒和袁绍尚未到来。
曹昂与韩馥,则趁着如此间隙,搁一旁悄然商量着些许细节。
“子脩,待会我就按照你之前告诉我的说了,只是公孙伯圭和袁本初,他们二人会接受这个提议吗?”
曹昂一边看向临时营帐的外围,一边语气中颇含肯定的回复道。
“公孙瓒现在骑虎难下,他想要继续打,但又担心打不赢,可如果就此放弃的话,他又有所不甘。”
“因此咱们这个方案,对于公孙伯圭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袁本初……”
提到袁绍时,曹昂稍微顿了顿。
右手在下巴上摩挲了两下。
接着洒然一笑道:“他多半是想要一鼓作气,将公孙瓒拿下的,只是眼下凭他一己之力的话,别说拿下公孙瓒,没被幽州铁骑冲垮,就算不错了。”
“况且只要他没被昨天的胜利给冲昏头,就应该清楚的明白一点。”
“即便我们几方合兵一处,继续向公孙瓒开战,也依旧讨不了好。”
“毕竟我能大胜幽州骑兵,这是因为他们主动向我发起冲锋,倘若反过头来攻打公孙军,那么想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来遏制骑兵,可就难见成效了。”
“所以袁绍会答应的!”
……
耳畔听着曹昂这般分析。
韩馥心里略微有了些底。
只是在接连点头过后,韩馥突然想起一事,脸上陡然露出歉意的神色。
转过身来,对曹昂拱手作揖,而后满是尴尬和羞惭的说道。
“子脩,说来惭愧,先前你我曾约定好,与公孙军开战时,我会派手底下大军前去支援你。”
“只是昨日两军交战时,公孙瓒调集了数千精锐兵卒,以癫狂拼命的架势,无比凶残的阻拦我军的去路。”
“虽然我麾下兵马的数量远超公孙瓒派来的人,但在他这种不惜一切代价,用人命往里面填,也要阻挠我的打法下,我也实在无能为力啊!”
“所以昨天直到大战结束,我都未能抽调出兵马,实在是心中惭愧!”
韩馥是说的情真意切。
不过曹昂知道,这老小子的话里面,也是包含了一些遮掩和修饰的。
韩馥之所以没有来支援自己。
并不是因为公孙军癫狂拼命。
纯粹是因为韩馥军的战斗力太蔡了,一万多人被公孙瓒五千人给吃的死死的。
公孙军压根没怎么认真打,韩馥就已经被缠的脱不出身了。
如今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护住几分面子而已。
对此,曹昂心知肚明。
但他并未戳穿。
毕竟韩馥和袁绍的性质不同,袁绍是在有选择的前提下,选择了出卖自己,居心不良,故而需要惩戒一番。
而韩馥是真的实力不够。
但凡能够抽得出手,韩文节这老小子都绝不会袖手旁观。
因此面对韩馥的惭愧,曹昂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的说道。
“叔父实在言重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又有谁能够掌控全局呢?”
“咱们在制定计策之前,都没料到公孙瓒会如此发狠斗勇,故而出现了谋划之外的变数,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闻此言。
韩馥心里顿时一松。
曹昂不责怪他,这就最好不过了。
正当他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前面,公孙瓒和袁绍一前一后,相隔几十步而来。
……
说来也是有些奇妙。
要说这公孙瓒和袁绍二人。
分明是已经到了彼此绝不可能和解的阶段,互相视对方为仇敌,是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可偏偏每次来帐中集会的时候,公孙瓒和袁绍总是前后脚到达,令人怀疑这俩家伙的脑电波,是不是有所趋同。
不过此刻在营帐前。
二人甫一碰头。
便是不约而同的冷哼了一声,接着各自将脑袋撇向一旁。
只是在片刻之后。
率先反应过来的袁绍,果断的向公孙瓒开炮发难了。
“公孙将军今日如何有闲暇来此啊,我听闻你麾下有白马义从,人数固定为三千,每当减员时就需要进行补充,无论多少补到三千为止。”
“按理来说,公孙将军此刻应当在驻地中,挑选新的白马义从才是,怎的竟于百忙之中,大驾光临啊?”
说到这里。
袁绍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脑门。
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袁某明白了!”
“想来是因为白马义从此番折损过多,毕竟一两千号人的空缺,一时半会想要填补进去,也不是一件易事!”
“终究是要缓步图之啊!”
“实在不行的话,这件事情也可以让严纲严将军去做的嘛!”
……
袁绍的嘲讽功力简直点满。
言语简直比刀剑还要锋利,一下一下的,在公孙瓒身上的伤口处猛戳,好悬没把公孙瓒给气得吐血。
昨日那场战役之中。
公孙瓒最大的损失,一是折损数千骑兵,其中还包括了半数的白马义从。
另一个就是大将严纲被一箭射死,这可是他手底下的头号战将,其尸首如今都还存放在军营中。
以上二者,无一不令公孙瓒愤懑至极,心痛难忍。
结果偏偏方才袁绍所说的诸多言语中,字字句句都点到了此二者。
相当于这边伤口还没愈合,又被袁绍直接揭开,拿锐器捅的鲜血淋漓。
又岂能不叫他火冒三丈?
他真是恨不得立即与袁绍上演一场全武行,和这个所谓的高门贵子,进行一番拳拳到肉的肉搏战。
不把他打个半死,咱都不姓公孙!
……
“嘶……呼!”
暴打袁绍这件事情,终究只能想想而已,因此在深呼吸了一口气后。
公孙瓒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同样以言语回击道:“我的白马义从就是折损再多,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以为你的大军,在昨日那场大战中出力甚多吧?”
“曹子脩少年英杰,用兵如神,他以少胜多,以步克骑,能够打到我大败而归,这一点我心服口服。”
“至于你袁本初,不过是一无能无胆的鼠辈而已,你可还记得之前在乐成县,被我一路撵着打的场面?”
且不论袁绍作如何想。
只说原本在一旁静静看戏,乐呵呵的瞧着双方互相开骂战的曹昂。
突然被公孙瓒的话语给说愣了。
这老小子,怎么莫名其妙吹捧起我来了,莫非真是因为昨天那场大战,所以导致公孙瓒对自己心服口服了?
曹昂觉得并非如此。
毕竟按理来说,自己才是公孙瓒的头号敌人,也是令他大将阵亡,和骑兵折损的真正罪魁祸首。
除非公孙瓒的胸怀如渊如海,否则决计不可能因此而对自己心服口服。
可是公孙瓒是心怀宽广的人吗?
想到这儿。
曹昂有些琢磨过来了。
公孙瓒把自己吹到天上去,吹成世间罕有,地上绝无的绝世人才。
十有八九是为了向众人表明,他公孙伯圭输给曹昂,输的并不丢人。
如果在这种情形下,还要贬低曹子脩的话,那岂不就证明他这个手下败将,是个纯纯的废物吗?
啧!
思及此处。
曹昂就忍不住心中暗笑。
能让公孙瓒这个狂妄的家伙,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也真是不容易。
可以多来点!
……
而袁绍在听到公孙瓒翻旧账后。
面色不由得黑了几分。
尽管他和曹昂作为盟友,是属于胜利的一方,但这件事说起来确实丢人。
曹昂吊打公孙瓒,而他却被公孙瓒按在地上锤。
这两边换算一下,是不是就等同于自己距离曹昂,还差着好几个层次?
这么一想,就很难看了。
除非袁绍能做到没脸没皮,否则一时半会间,还真没办法释怀。
不过他也有办法。
那就是不理会此事!
“哗!”
掀开了营帐的帘子,袁绍一个迈步便走了进去,只当做方才没有听见公孙瓒说话,将其视作耳旁风。
等到众人皆鱼贯而入后。
袁绍在头一次谈判时选定的位置坐下,接着老神在在地看向公孙瓒。
“公孙将军,昨日那场大战,你可是输的彻底,即便是你引以为傲的精骑,也被追赶的满地逃窜。”
“按理来说,你今日是没资格来参与谈判的,我没有调兵对你乘胜追击,已经算是留有余地了。”
“如果识趣的话,公孙将军应该是带着你的残部,即刻返回幽州,而不是继续待在这,妄图插手冀州之事!”
……
进入正式谈判交锋的阶段。
双方都开始正经了起来。
面对袁绍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公孙瓒只是眼眸闪烁了一阵后。
接着便一甩袍袖。
声音沉稳有力,丝毫不显慌乱的说道:“我昨日虽败一场,但只不过是小败而已,并不影响大局。”
“某麾下尚有数万精兵强将,皆是能征可战之师,尚具一战之力!”
“你何来的胆气,敢夸下如此海口,能将我逐回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