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将军,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奴婢给您见礼了!”
郡府的前厅大堂之中。
一名着宦官打扮的男子,此刻正向曹昂躬身行礼,手中拿着一张镌刻有华丽花纹的锦帛文书,口中更是连道谦词,模样张显得相当恭敬。
“哈哈,张寺人快快请起,你我都是老熟人了,又何必如此见外!”
来者正是从长安远道而至的天使。
也不知是凑了巧,还是长安朝廷那边故意这么安排,此番负责前来为曹昂宣读任命诏书的。
依旧是不知名的张姓宦官。
先前曹昂受命为东郡太守,以及后面被赐为韦乡侯,这两次前来宣读诏书的,都是眼前这位张寺人。
所以曹昂才会说一句“老熟人”。
而张姓宦官在依言起身之后,便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帛书,双手递呈给了曹昂,同时口中更是连连恭贺道。
“将军自就任东郡太守后,清理匪患,剿灭乱党,守卫治下之安定,百姓之安居,可谓功勋卓著。”
“故天子特命前来宣读诏命,拜将军为豫州牧,领州牧之职权,总览豫州上下一应大小事务。”
“恭喜将军了,令尊如今为兖州牧,您为豫州牧,曹家一门两州君,当可谓是载入史书的一段佳话啊!”
听着这恭维奉承的话语。
曹昂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着实是暗笑不已。
还搁这一段佳话呢。
也就现在朝廷纲纪松弛,法度败坏,董卓行事毫无顾忌,所以才能搞出这种一门两州牧的名堂。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时期。
这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相邻两个州的一把手出自同一个家族,而且还是父子关系,朝廷但凡稳定些,都得把这当反贼来喊打喊杀。
当然。
曹昂现在不在乎这些。
目前曹家还处在疯狂积蓄力量,等待量变转化为质变的过程中。
真要到有人对他们一门两州牧,感到不满的时候,恐怕不论是曹操,还是曹昂,都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了。
况且即便有人在背后非议。
曹昂也大可以一推四五六,把事情全部推到董卓身上去。
董贼倒行逆施,故意整点逆天操作,想要挑拨离间,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非常符合人设的事情吗?
咱只是被迫升官,担任豫州牧。
谁要不服,找董卓去,别找我!
……
接过宦官递来的文书,大略查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确认无误之后。
曹昂方才将其递还。
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和之前一般,接下来恐怕还要劳烦张寺人,随我一道南下,抵达豫州境内后,当众宣读一番任命,也好叫名正言顺。”
面对曹昂提出的要求。
宦官没有丝毫的迟疑。
二话不说,便拱手言道:“将军吩咐,奴婢又岂有不从之理,您何时动身,只管知会我一声便是!”
说到这里。
他还顺便掸了掸身上的衣服。
而后对曹昂笑着展示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劳烦之处,在这几地之间奔来跑去,对别人而言是件苦差事,但于我而言,却乐在其中。”
“倘若当初没能够在相国那,领一份前来给将军您宣命的差事,奴婢又岂能一路水涨船高呢?”
“您瞧瞧,每次往将军您这来一趟,回去之后,奴婢身上的衣服就得换一身,这实是一件美事啊!”
这话顿时把曹昂给逗乐了。
不过这姓张的,虽然言语中多有溜须拍马,但其实说的也是实情。
自己和董卓之间的秘密协定,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而肩负往来使命者,自然是越熟的人越受信任,也越好用。
这家伙每跑一趟。
在董卓那的可信任度,就往上增添几分,其在宫里的官职,自然也是一路往上,衣服越换越尊贵了。
……
没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在意。
曹昂只是突然想起一事,而后随口问道:“寺人从长安出发,这一路上莫非遇到了什么事儿不成,怎的直至今日方才抵达濮阳县?”
张姓宦官楞了一下。
而后有些茫然的回道:“回禀将军,我等这一路上未曾有半点耽搁啊,也没哪个不开眼的,胆敢阻挠朝廷的队伍,全程可谓顺遂至极。”
“也不瞒将军,此次临行之前,奴婢还见到了上面的大人物,说是您这边着急等着这份文书。”
“所以奴婢一路上都是骑快马而来,不敢有分毫延误!”
听闻此言,曹昂微微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的确怪不到眼前这家伙身上,毕竟人家之前都是坐马车来的,现在直接骑马来,这样的改变已经很给面子了。
如此就侧面证明了一点。
时间延误的源头,不是在过程中,而是在那长安城里。
想到这里。
曹昂当即对宦官拱手说道:“寺人远道而来,一路人马困顿,想必也已疲乏至极,不妨随府中下人前去休息!”
…………
等宦官告辞离开之后。
曹昂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过不多时。
一名穿着麻布衣服,做寻常人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便悄然前来拜见。
曹昂先是吩咐左右下人退出去,接着又命关上门窗,将保密性调到最高后,方才邀请这人前来坐下。
“武都尉,这一路来回奔波,着实是辛苦你了!”
听得曹昂主动发话。
被称作为都尉的武姓男子,不敢有丝毫怠慢,语气沉稳,动作干脆的对曹昂行礼道:“承蒙将军挂念,属下不辛苦!”
此人姓武名安。
乃是隶属于曹昂之父曹操的心腹亲信,也是此次秘密前往长安,将曹昂亲笔所写书信,送达到董卓面前的人。
眼下曹操已经率兵南下。
武安自然是来向曹昂复命。
在略作一番安抚过后。
曹昂也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的便将心中的疑惑,直接甩了过去。
“武都尉,此次你受命前往长安,乃是单人独骑,快马而行。”
“而且刚才我问过了,返程时你们一行人,也是路上没有丝毫耽搁。”
“即便濮阳县和长安城之间相隔甚远,但按理来说,也不至于花费这么长的时日,莫非是出了什么状况?”
……
既然被曹操视作亲信。
那此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在听到曹昂的询问后,武安连想都没想,当即便拱手说道。
“回禀将军,的确是出了一些状况,只不过这状况并非出在来去的路途中,而是出在长安,出在董卓身上!”
此言一出。
曹昂顿时皱了皱眉头。
微微眯起眼睛,略作沉思一阵后,表情很快又缓和了下来。
“你且细细说来!”
武安点了点头,紧接着上前几步,将抵达长安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属下从濮阳县城出发,一路快马疾驰,路上没有丝毫的耽搁,是抢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了长安城。”
“在到达长安城后,属下按照您和府君的吩咐,找到城中大将吕布吕奉先,拿出了您给我的身份信物,成功取信于吕将军。”
“只是在我说明了来意,想要通过吕将军,进而入宫秘密求见董卓时,这一步却出了岔子。”
“怎么说,莫非是吕布拒绝了此事,不愿意代为通传?”
曹昂忍不住打了一下岔。
毕竟这件事情要真是吕布从中作梗,在搞一些花样的话,那他接下来的很多战略布置,就要因此发生改变了。
想不重视都不行。
……
不过好在武安接下来的回答,替曹昂消除掉了这个担忧。
“吕将军并未有任何推脱之意,反倒在得知是您的意思后,很是振奋,并满口答应了下来,当天下午他便入宫,代为通传此事去了。”
“问题是出在董卓本人身上,消息在送进宫之后,董卓那厮迟迟未有回应,似乎全然忘记了此事一般。”
“属下足足等了多日之久,期间吕将军也是多次进宫,后面还是奉先将军实在等的不耐烦了,找到了董卓麾下,文臣之首的李儒李文优。”
“他们二位带着我出城,一路向长安城以西行进,来到了一处地方,属下方才见到董卓,并且很快从董卓手中,得到了给将军您的任命书。”
武安越说,曹昂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待他叙述完毕后,曹昂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寒芒,颇有些危险的意味。
董卓……他这是想干什么?
为何要在这件事情上拖三阻四,迟迟不肯给出回应。
倘若是说这家伙,察觉到自己这边情况不对劲,看出来了他曹昂一直在糊弄,一直在坑长安那边的资源。
那就应该彻底断掉才对。
为何后面吕布和李儒,联袂进宫之后,董卓又顺利的把东西发下来了呢?
还是说这大黑胖子,仅仅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敲打敲打自己,起到些许警告的意思?
人不在长安城。
曹昂很难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如果仅凭表象来看的话,情况恐怕有些不太妙。
这隐隐传来的不祥预感,在昭示着董卓,这枚曹昂手中最大的棋子,很可能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
倘若是这样的话。
那么此次得来的豫州牧官职,很可能就是曹昂最后一次伸手,从董卓,从长安朝廷那边要来资源了。
……
脑海中思绪纷飞了一阵。
很快又提取到了,武安言语中的关键信息,也就是出长安城以西。
曹昂带着些许疑虑,继续追问道:“武都尉,这董卓在接见你时,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出长安城以西,你们走了多少路程,见到董卓那地方又叫什么名字?”
“会面之时,在场的除了你和他,以及吕布、李儒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人?”
曹昂要靠这些侧面反馈,来判断董卓那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武安在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后。
非常严谨的对曹昂讲述道:“回禀将军,若是属下没有记错的话,这董卓在与我会面时,全程都是带笑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甚至他在收到将军您的信后,还颇为开怀,让属下替他向您问好。”
“除此之外,属下与吕将军他们,是出了长安城以西,一路奔行了二百多里,才到了一处名为万岁坞的地方,董卓彼时就在其中。”
“至于旁人的话,属下并未见到,除了在坞堡中服侍董卓的姬妾之外,再没有任何人位于一旁。”
曹昂:“……”
明白了。
曹昂这下算是闹明白了。
问题的确是出在董卓身上,但并非董卓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而是董卓本人犯了毛病。
……
万岁坞,其实就是郿坞。
是董卓那老小子修建用来取乐的地方,当然也不单纯是取乐,内中还蕴藏了大量的粮食和钱财。
是董卓的资源总集之地。
曹昂现在可以断定一件事。
那就是吕布数次进宫,其实都没有见到过董卓,人当时搁郿坞里呢。
想必董卓曾经对手底下的人吩咐过,不得随意去郿坞找他,因此吕布只能先行进宫,请人代为转达,中间需要再经过一道程序。
而董卓正在自己的安乐窝中,玩些酒池肉林的花样,哪里会有时间,专程忙于此事。
后面多半是李儒,加上吕布一起前去,这个分量足够重了,董卓才拨冗露了个面。
思及此处。
曹昂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这大黑胖子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而是其本人已经彻底的转变为颓废状态,进入了全面保守阶段。
这一点从他在得到关东这边的消息后,依旧慢慢吞吞,不作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