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晨两点。
洪兴总部。
颜色鲜明的关二爷雕像前,蒋天生双手拿着三柱香,恭敬的插进雕像前的香炉中。
这是大堂,并非会议室,没有会议桌。
靓坤站在一旁,寸爆紧紧跟在其后,而阿B则微微低头,一脸羞愧,阿B身后还有六人,分别是三眼以及陈浩南、山鸡、巢皮发小五人组。
但他们六人却没站着,而是全都跪在地上,陈浩南跪第一排,三眼、山鸡等五人跪在第二排。
蒋天生身旁,白纸扇陈耀也在。
事情是这样的,阿B、陈浩南等人一出事,靓坤便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蒋天生,陈耀这白纸扇当即出动,前往中区警署将阿B、陈浩南等人担保出来。
但他们不比盛天步,案底太脏。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此次冲突,他们才是受害人,可黄炳耀、袁浩云等人气不顺,硬是要强行扣留二十四小时,最后经由陈耀艰难斡旋,这才将担保了几人。
担保出来后,他们马不停蹄立刻赶来这里,自知有错,不等蒋天生发话,便齐齐跪下。
上完了香,蒋天生缓缓转过身,仍是一脸平静,略显惊讶道:“浩南,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讲话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想问你们准备怎么对付盛天步。”773
山鸡那个白痴,听到蒋天生的话,居然还真要站起来。
“跪下呀!!”
陈浩南回头,脸色狰狞的瞪着山鸡。
山鸡吓得缩了缩脖子。
陈浩南又转过头,满脸羞愧,沉声道:“蒋生!这次的事,是我们错了!我们被愤怒冲昏头脑,更令洪兴颜面尽失,请蒋生责罚,我们绝无二话!”
“唉,浩南,你这是什么话,伱们出发点也是好的嘛。”
蒋天生挥挥手,毫不在意道:“再说了,盛天步他又耍阴招,害得你们铜锣湾被扫大半个月,损失惨重,阿B都被气吐血,你们生气也正常。”
“山鸡,你手下小弟都叫你一声鸡爷,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山鸡根本没听懂蒋天生是在说反话,梗着脖子道:“盛天步!逼我们下跪这他事,是羞辱我们整个洪兴!!”
“真要打,当我洪兴怕他呀,扫平他旺角轻轻松松!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不然今后我们洪兴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蒋天生轻笑道:“好啊,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给你三日,斩死盛天步,够不够?”
“啊?”
山鸡懵逼了。
蒋天生道:“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因为大飞的原因,搞得铜锣湾被扫,听到这个事跟盛天步有关,你们就要动手,你们是真的威。”
“不如这样好了,洪兴龙椅就交给你鸡爷来坐,扫旺角,斩盛天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你说呢?”
阿B后背冷汗连连,转身就朝山鸡猛踹,咬牙切齿的喝骂:“你个扑街还不收声!”
“知不知今夜盛天步离开警署做了什么呀,他去北角,见古惑伦,跟他夜宵!这什么意思还不懂?”
“盛天步有这么好斩的?不好斩就会被拖下水,真要打起来,东兴、和联胜、新记,哪个会有便宜不占?!”
阿B这次没有护短,山鸡被踹得满头鲜血,口中不住道:“大佬,我错了,我不该乱讲话……”
“你们呀!长点儿心吧!!”
阿B恨铁不成钢,恼火的转过头,一脸羞愧的看向蒋天生,道:“蒋生!不仅是他们,我他妈也是白痴!我不应该擅作主张,主动招惹盛天步!”
“请蒋生责罚!”
蒋天生面色骤然一变,温文尔雅瞬间消失,脸色前所未有的森寒。
他头也不回,一把将背后方才插入香炉的三根高香,凶狠的朝阿B脸上甩去,一下、两下、三下……直至将三根香打断到只剩三厘米。
阿B脸颊鲜血直流,更被火焰灼伤,几乎被毁容。
痛!!
可阿B却是咬牙强忍,一声未吭。
陈浩南、山鸡等人全被惊呆,蒋天生向来温文尔雅,浑身都是儒气,何曾像现在这样震怒?
靓坤都看得眉心一跳,不敢多言。
蒋天生冷冷咬牙道:“阿B,你还知道自己做错,我还以为你都忘记谁才是洪兴龙头!我再三叮嘱,但凡与盛天步有关的事,一定要先通知我,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乱动,你当我在讲笑?”
阿B道:“蒋生,我错!!”
蒋天生狠厉道,“刚才你什么都讲明白了,盛天步不好斩,要真跟他全面开战,那就是给东兴、和联胜、新记机会!你什么都懂,可为何还会犯错?”
阿B道:“我被气昏头,蒋生,其实我只是想找他讨个说法……”
蒋天生道:“讨个说法?有意思!”
“那我问你,司徒浩南那件事,摆明是我蒋天生在阴他盛天步,他来找我讨说法了吗?我告诉你,别说是你,哪怕就算我蒋天生亲自出面,他都会这样!”
“洪兴、东兴,向来是死对头!”
“他斩死司徒浩南,骆驼都给他三分薄面,退让了事,要他对我们洪兴服软,你猜江湖上的朋友会怎么讲?他们会讲东兴就是不如洪兴,那你又猜骆驼会怎么做?”
“明白了吗?盛天步,他一步都不能退!只要他敢退,那东兴就一定会打他盛天步!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的那种!你们还去招惹他干嘛?”
阿B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如此深意。
陈浩南、山鸡等人只觉头皮发麻。
亏他们还抱有幻想,以为盛天步有可能给他们一个台阶,这事儿就过去。
根本不是这样,这件事的结局,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必然是不死不休。
阿B跪倒在地,声音都有些哽咽:“蒋生,你骂的对!我差点连累整个字头,我不配做铜锣湾揸fit人!”
蒋天生怒火发泄完毕,又见阿B认错,脸色好了许多。
陈耀果断上前扶起阿B,道:“哎,B哥,你这讲的是什么话,哪怕泥人都有三分脾气,盛天步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们洪兴,生气才正常。”
“你在洪兴这么多年,无功也有劳,除你之外,还有谁够格做铜锣湾揸fit人?别乱讲呀。”
靓坤也站了出来,道:“B哥,你我可以说是同个时间入的洪兴,前两年我们兄弟虽然有些摩擦,但那都已经过去。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你为社团做过多少事,别人不知,我靓坤还能不知?”
“气话就不要讲了,传出去惹人笑。”
蒋天生看靓坤一眼,心下微微惊诧。
阿B犯这么大的错,陈浩南、山鸡更是将洪兴的脸都丢尽,如此绝佳的踩人机会,他非但不用,居然还帮阿B说话,或许这家伙真感受到盛天步的威胁,彻底改变了吧。
好事!
陈耀、靓坤察言观色,同时出口求情,令现场气氛缓和不少,蒋天生也顺势下台,恢复成他温文儒雅的形象。
“行了,全都站起来讲话。”蒋天生开口。
这次不是反话。
陈浩南、三眼、山鸡等六个人,全都站起。
蒋天生看向阿B:“阿B,事情做错一定要罚,不然字头规矩就是在讲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阿B沉声道,“我做错,蒋生惩罚,他们做错,我来罚!”
蒋天生轻轻摆手,道:“那是你的事,我相信经历过这些,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还有,你新收的这个小弟,叫大东对吧?他就很不错,别人什么都未查到,至少他能查出铜锣湾那五家A货店都是盛天步的,盛天步对你出手,他反应也快,为救你足够拼命。”
“这么醒目、忠心,该重用就要重用,有能力却不能上位,兄弟们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不服气。”
阿B重重点头:“我知道,蒋生!”
其实根本不需要蒋天生特意交代,阿B也有这种想法。
经历过这件事。
他也真觉得山鸡、巢皮等人废柴,反倒是这新跟自己的小弟头脑灵活,还能打,也跟蒋的一样,忠心耿耿,心下早就有捧他的心思。
蒋天生这话虽然是对阿B说的,但陈浩南哪里不知,蒋生这是在委婉的敲打自己。
不仅是陈浩南,就连山鸡、巢皮、大天二等人都听了出来,羞的满脸涨红,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实在是太他妈丢脸,自己也真他妈废柴加白痴!
蒋天生心情糟糕,也懒得再搞讨论那一套,直接道:“啊B,你跟盛天步的冲突,就当无事发生,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阿B道:“蒋生吩咐!”
蒋天生目光森冷,道:“盛天步在铜锣湾有五家A货店,他不是讲以后再也不交钱嘛,只要他敢不交钱,就让他生意做不下去!”
阿B道:“是!”
蒋天生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骆驼会退让,那是因为他将忠信义七成白面生意交给东兴,那可价值数千万,要他对我洪兴也有这种大手笔,我同样可以当无事发生。”
“可我洪兴不碰面粉,所以我很期待,他会送我什么大礼。”
“盛天步借势,只能制衡我洪兴一时,却无法制衡一世,他在东兴面前都服软,我不信他真够胆与我洪兴不死不休,装样子而已!”
“不过此事我们也要两手准备,他不是解释说自己只是要对付大飞嘛?”
“阿坤,给我把大飞刮出来!”
靓坤嬉笑道:“蒋生,这个就最简单,现在全港差人都想拿他立功,他还能躲在什么地方?十有八九是在九龙城寨,有鼎爷在,随时都能刮他出来。”
鼎爷,洪正社龙头,同时亦是九龙城寨实力最雄厚四大规矩制定者之一。
这家伙跟洪兴渊源颇深。
洪兴就是最大的“洪”字头,旗下有诸多分支,比较出名的诸如洪乐、洪义,洪正亦是其中之一,鼎爷先入洪兴山门,后来进入九龙城寨自立门户,创建洪正。
鼎爷辈分比蒋天生都高,因为他加入洪兴时,那时的龙头还是蒋天生老爹蒋震。
洪兴、洪正,香火情极重。
“好!”
蒋天生目光深邃,道,“暂时先盯住大飞,稳住他,我再给盛天步几日,看他送我的大礼符不符合心意,要没有诚意,那就告知大飞真相,让他知就是盛天步在搞他!”
“那扑街是疯的,还走军火,盛天步不是能打嘛,我倒要看看他能否打得过子弹!”
靓坤道:“没问题!包在我靓坤身上。”
蒋天生道:“还有,他盛天步不是能揾钱嘛,那他做什么,我们就跟着做什么!”
“咸.湿杂志这一块,肥佬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名字都取好,就叫《香蕉》,再过半个月就能上市,他十块一本,我们只卖五块,看谁揾得多!”
“既然A货也这么能揾钱,那我们当然也要做,不仅要做,还要比他做的更大!”
“浩南。”
陈浩南道:“在,蒋生请吩咐。”
蒋天生道:“A货这块,你来负责,但光凭你一人吃不下,更难成气候,有一门这么赚的生意,那当然是有钱兄弟一块赚,明日召开堂会,让所有堂主入股。”
“你成立一家A货公司,按照每位堂主投资多少分股,你负责这件事,不必投资就占有相应股份,有没有信心做好?”
陈浩南沉声道:“有!蒋生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蒋天生道:“最后一件事,从今日起,给我盯死盛天步,如果他还有更赚钱的生意,我们洪兴必须第一时间知道,有能力做,我们就自己做!”
“没有能力做,那我们就请别人帮我们做!”
“散会!”
五件事部署完毕,蒋天生再没废话,率先离开。
蒋天生到底还是将盛天步想简单了,他以为盛天步不敢跟东兴正面硬刚,那就同样不敢对他们洪兴。
顺着这个逻辑,往下走。
既然为安抚东兴怒火,盛天步一出手就是价值数千万的生意渠道,那对他们洪兴肯定也不会小气,最起码要给个一、两千万求和钱吧。
再有诚意点,A货生意让他蒋天生入股。
要真这样,那阿B跟盛天步那点儿冲突就是屁,甚至连屁都算不上。
混江湖的,当然也要面子。
但本质却是,有钱什么都好说,要面子是为揾钱,没钱揾那面子就是屁,更不消说,这次的事也跟骆驼那次面临的一样,起因还是他先怂恿司徒浩南。
盛天步不过是报复回来罢了,并非完全是盛天步的错。
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第二天,江湖便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好像是说蒋天生大度,双方都有错,既然如此,那就化干戈为玉帛,此事到此终结。
要盛天步明白蒋天生的深意,那这小道消息就将变成现实,蒋天生也会如骆驼那般,以洪兴龙头身份对外宣布。
很可惜,这次他失算。
数日过后,盛天步纹丝不动,甚至还特意高调回应,大赞蒋天生大度,说他不仅跟靓坤是朋友,也很仰慕蒋天生,既然蒋生都发话,那他当然没什么可说的。
双方就此罢手,江湖再见,定要自罚三杯,多谢蒋生大度。
蒋天生听闻盛天步回应,人都傻了。
怔怔没回过神。
心下早就开始骂娘:盛天步这个细佬,他他妈不按常理出牌,对东兴都能服软,却敢跟他们洪兴正面硬刚,真当他蒋天生是泥捏的?
就算是泥捏的,也他妈有三分火气!
但蒋天生还是没动手,他决定再给盛天步几日,结果就是几日过后等几日,几日之后又几日,足足过去二十来天,盛天步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表面上依旧平静、儒雅的蒋天生,内心深处,已经气到爆炸。
这二十来天,盛天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约古惑伦夜宵一次还不算,其后又断断续续约了三、四次,有时是盛天步找古惑伦,有时是古惑伦找他。
古惑伦自己这么玩儿也就算了,他还特意介绍东兴五虎,才返港的奔雷虎雷耀扬跟盛天步认识。
雷耀扬,东兴五虎之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其人武力值极高,论单挑,陈浩南都不是其对手,但爱好很奇葩,爱音乐,爱台球,爱弹钢琴,爱读书,还不是那种通俗,而是世界名著。
更奇葩的是,此人武力值极高,却对暴力极其厌恶,崇尚用脑。
在他眼中,能用脑解决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动手,旗下产业也是发展的红红火火,拥有耀扬高级汽车服务中心、耀武日式指压中心、扬威日式指压中心等诸多产业。
东兴五虎,他最有脑,身手最强,势力也最大。
这样一个奇葩,碰到同样以脑扬名江湖的盛天步,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欣赏的不要不要。
这二十多天,盛天步的行为,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同东兴交往火热!
蒋天生更是气炸。
其实至始至终,他都不明白,盛天步会送东兴那一份大礼,完全是因为他不碰毒,也根本不屑用那玩意儿赚钱,那些资料放在手里全是白纸。
盛天步将之送出,没有一点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