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郭纯 这是省立中学新生开学的日子。 省立中学是座新式学院。 所谓新式的,其实也就是西式的,自然就要向西方看齐,所以有些人也称之作“洋学堂”。 因而男女不同校、同校不同班之类的习俗一盖摈弃,就连教科书也要采用新式的,讲究“民主”、“科学”。 反对专制独裁、愚昧迷信。 对此大加赞扬的人许多,但批评的人也不少。 赞扬的话不必多说,能够做出改变自然是极好的,何况是学习西式先进思想,批判以前的旧思想,合该受到大家的夸赞与支持。 况且凡是西式的、外来的,都是好的,纵然取不得成效,也是积贫积弱,不合国情的结果这种论调也是极为常见,不然何以见得西方列强势强,中国势弱呢?纵是没读过书的老百姓也能看出来民国与洋人的差距。 批评的话虽有些尖锐,但更像是指出问题与不足: 梁启超曾言:“教育未脱科举余习”、“形式上虽有采用新式教科书,而精神上仍志在猎官,是与科举尚无甚出入也”。 陶行知感慨说:“中国乡村教育走错了路!他教人离开乡下向城里跑。他教人吃饭不种稻,穿衣不种棉,做房子不造林。他教人羡慕奢华,看不起务农。他教人分利不生利。他教农夫子弟变成书呆子。” 按这些人所言,所谓新式学堂,大概也只是将旧八股换成了洋八股,依旧是科举制。然不仅是如此,还诱使农夫子弟变成了书呆子。 但除却一些满清遗老和老顽固不堪入目的蠢话,终归是没人从民主、科学一类的西式思想上进行批判。 这大概是有道理的,毕竟现在学堂教授的主力依旧是从满清遗留下来的,纵有些睁眼看世界的新学派先生,又毕竟是少数,怎比得上那些遗老们声势浩荡。 何况这年代有哪些人读书不是为了做官?真正有实学的不见得比家里有权有势的人混的万分之一好。 制度和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时间,在不断试错中改进。 但这学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包国维觉得还是得亲自看看才知道。 …… 天空中不时有自北而来的大雁归来,怀揣着生存的希望寻找更好的栖息之地。 深秋的早上有点冷,带着泥土气息的清凉空气直往人的脑门、四肢百骸里涌入,滋润着人体的每一个细胞。 枯黄的树叶不时从树上飘零而落,轻轻地落在地上。 昨夜雨疏风骤,包国维随手拈起一片叶子:枯黄、干涩,微微带着些雨水的润泽。 地面上披了一层叶子做的外衣,风一刮,“沙沙沙沙,唰啦唰啦”,迎风飘舞,打转,时而会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姑苏城的城西有一块地,这儿与其他地方相比,少了些市井气息,多了些书卷气、烟雨气。 城西的道路两旁栽了许多银杏、松树、枫树。经过小雨滋润后,散发出金黄色、翠绿色、鲜红色的光芒,在路旁古色建筑的相衬下,显得娇艳动人。 散发着绿宝石光泽的潋滟水潭倒映出斑斓的树叶、古色雅致的建筑,行人的身影。 宛如一幅只存在于颜料之下的江南山水画卷。 省立中学便坐立于城西的这块地,校园内又有数栋双层西洋风格的洋楼。 前来报道的新生要从北门进入,缴纳完第一学期的学费,登记好再进入校园找到自己的班级。 包国维和老包是一起来的,大多数学生在入学时都有家长陪伴,尤其是需要住校的,大包小包拎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府衙也多派了些府兵来维持秩序,给学生们提供安全保护。 此刻的城西弥学路上几乎到处都是穿着学生装的男生女生。 女生们多爱穿深蓝色上衣,下配黑色中裙、白色纱袜和圆口布鞋,朴素、简洁、淡雅,透出民族服饰的风韵。 男生们大多是一身得体的中山服或者西式装扮,更加偏爱一身黑色服装,蹬一双硬底皮鞋。显得成熟稳重。 当然偶尔也有些衣着普通的学子,穿着普通棉服,踩一双布鞋或者棉鞋,低着头默默行走,但这样的毕竟只是少数。 一个个年纪尚小的学生跟随着他们的家长,怀揣着懵懂来到了这个新式学院。 校门口的写了个公告牌:分班班级请入内查看公告栏,当然还有些老师在校门口,为学生提供咨询,亦或是帮其处理一些关于报道的问题。 老包去缴完学费,拿了个收据和缴款凭证出来,本想与包国维一起进入学校,却被一名保安拦下。 “先生,学校只有学生能进去。请您将缴款凭证给到入学学生手上,让学生独自进班报道,如果是住校生可以将行李托管给我们,这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请您见谅。” 来新式学院上学的大多都是些有社会地位人家的孩子,安保措施自然是要严一些的。 老包此刻戴着老花眼镜,穿一身比较新的棉袍,脚上穿着一双新布鞋,再加上身旁西装革履,还套了个皮马甲的包国维,自然是当得人家称呼一声先生的。 “这……” 老包有些犯了难,包里的东西实在有些多,重量不轻,怎么能让国维来拎这些东西呢。 “我自己来吧,爹,你回去吧,就报个到而已,晚上就回家了。” 包国维直接将包从背上扯下来,包又沉又硬,也不知道老包装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想来是将一些书房里书也一并带来了。 拿着收据,包国维独自进入了北门,老包一直目送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数个公告栏前都围着一群人,唧唧喳喳的在讨论些什么,大概有些人本就是朋友,亦或者刚认识片刻就成了可以勾肩搭背的朋友,故而能谈得兴高采烈,显得有些热闹。 包国维挤了很久才找到自己是一年级四班的,在一号楼。 学校的布局绕的包国维有些晕,二三四五号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一号,找了半天才发现是在最里头的楼。 再去找班级,这排序倒也混乱,班级号小的反倒在二楼,怕是按照西方的从上往下,从左往右进行的排序,好显得自己足够新学,足够西式。 包国维来的还算早,班级里头来的人还不算多,有男的还有女的,有的坐在位置上就开始看书,有的正坐在桌上和他人大声谈着话,还时不时发出大笑的声音。 包国维挑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刚放下书包就有人注意到他。 “你好,我叫郭纯,你要坐这里的话就成我的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