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婢子,端点水都端不好,要她们何用?”刘青鸾声音里带着怒气,等回过头来,又不禁被杨禹一脸黑炭的样子逗得噗哧一笑,如冰雪中绽放的梅花。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去端点水来给本郎君洗脸。” 四女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去端水。 杨禹转头对刘青鸾说道:“我说小娘子,你什么身份,何必跟她们计较呢。” 杨禹这话,让刘青鸾仿佛被踩了尾巴,她立即气冲冲地怼道:“我就计较了,怎么着,心疼了,哼!” “呃……”杨禹有点懵,这小妮子没吃错药吧,今儿这是怎么了? 见杨禹目瞪口呆,刘青鸾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连忙轻咳几下,掩饰道:“做个饭还把房子给烧了,要她们何用?” “这不关她们的事。” “我说关就关!” 见杨禹护着四女,刘青鸾忍不住又呛上了,而且这回即便是面对杨禹怪异的眼神,她也没有躲闪。 杨禹再傻也看出点味来了,他念头一转,嘿嘿笑道:“太尉赐我四个女子,本来就不是让她们给我端水做饭的,这个嘛,论搓澡她们就比很多人强……” 出使北魏时,刘青鸾无意闯入杨禹的房间,撞见他的沐浴,为了摆脱尴尬,杨禹当时曾戏言让她帮搓澡。 这个时候再提搓澡,一来是为了刺激一下杨青鸾,二来也想借她和护卫的口给刘裕传个讯息。 但这对刘青鸾的刺激显然超出了杨禹的预料。 “杨禹,你找死!” 刘青鸾大怒,拔出护卫的刀,便对着杨禹砍去,杨禹哪能真让她砍到,脚下抹了油般,一溜烟跑了。 刘青鸾怒不可遏,一路追杀出了杨家,看得几个护卫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的职责,连忙追出去。 立春坊外头,洛水蜿蜒穿过,眼看刘青鸾追近,杨禹退到河边,想用堤边的树木挡一下,刘青鸾一刀劈在树上,吓得杨禹往后一退,结果一脚踩空掉进了河里,扑嗵一下,溅起的水花洒了刘青鸾一脸。 “杨禹,你这个混蛋,今天我非把你剁成八块不可,你就算跳进黄河也逃不了!” 刘青鸾抹去脸上的水花,恨不得追到河里把杨禹揪上来,可杨禹落水之后,整个人很快就沉了下去,没了动静。 刘青鸾不见杨禹的浮上来,不由得慌了,回头对追来的几个护卫喊道:“快快快,你们几个快下水救人,快啊!” “小娘子,我不会游水。” “我也不会。” “废物,都是废物!”刘青鸾又气又急,扭头对街边张望的百姓喊道,“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救人啊!” “快救人,谁把人救起来,赏百金,快啊!” 水面上依然没有杨禹的身影,刘青鸾都快哭出来了,在她的重赏之下,街边不少人争相下水,连那几个不会水的护卫都找来竹竿往河里乱捅,可无论大家怎么努力,依然是一无所获。 下游二三十米处,河道拐了个弯,杨禹嘴里念念有词在拐弯处上岸时,哪里知道上游已有几十个人下水去救他,“洛水洗一洗,晦气通通去。”他甩了甩身上的水渍,自顾往东市吃酒去了,救了半天的火,早餐都没吃,饿着呢。 至于刘青鸾,他准备有多远躲多远,这丫头明显露出了一些不好的苗头,杨禹自家知自家事,每晚脑袋被刺痛折磨着,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去招惹这种小姑娘不当值。 可怜刘青鸾等在岸边,眼看几十人下水都没找到杨禹,止不住的呜咽起来,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噗噗滴在洛水里。 想起出使北魏时,要不是杨禹抱着她,她早就冻死在路上了。 杨禹,你这个混蛋,打了北魏的押伴使你都没事,拓跋曜领兵攻打驿馆你也没事,你不是祸害活千年吗?你怎么就死了呢?你出来啊! 刘青鸾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最后是怎么被护卫送回去的她都不知道。 杨禹随便挑了家酒楼,准备先把肚子填饱再说,结果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人见杨禹一身湿衣裳走进来,不由得愣了愣,很快哈哈笑道:“杨使君,某正要找你呢,你这是……” “怎么是你?”杨禹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尉迟大石,见他身边放着包袱,杨禹想也没想,直接上去拿起包袱打开道,“衣服借我换换。” “哎哎哎,我全部家当可都在里头……”尉迟大石下意识的想阻止,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这套刚做好的,我没来得及穿呢,你可别……” “嘁!挨了一剑都不在乎的人,在乎起一套衣服来了,柔然人的豪气都被追杀没了?” “好吧,杨使君您请便。” 杨禹找掌柜的要了个房间,不一会儿,等杨禹换好衣服出来,尉迟大石审视着道:“宽了点。” “宽点凉快。”杨禹往他对面一坐,先向小二要了酒菜,然后才接着说道:“不错,竟让你躲过层层封锁追杀,跑到洛阳来了。” “别提了,八个手下全折了,我也挨了两刀,你瞧瞧。”尉迟大石捞起裤子,果然腿上还带着伤。 “才两刀,这伤口不会是假的吧?”杨禹没一点同情的意思,说着还抬脚准备去踢尉迟大石的伤口试度真假。 尉迟大石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连忙躲开,一脸苦笑地说道:“杨使君,在平城受伤的也是我,您至于记仇记到现在吗?” 杨禹拿起酒壶给自己人倒了一杯酒,喝了,呷了呷嘴才说道:“尉迟大石,我非常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柔然人。” “杨使君为何有此一说?” “你说话的调调,怎么听也不像柔然人,倒更像是我们隔壁寨子的刘宝宝。” “嘿嘿,不瞒杨使君,我母亲是汉人。” “被你父亲掳去的吧?”杨禹一脸杀气,仿佛要替尉迟大石他母亲报仇。 “那倒不是,是我父亲救了我母亲,这事说来话长,咱们不聊这个行吗?”尉迟大石还有正事想说,结果这话题一下子被杨禹带出了十万八千里,弄得他一脸黑线。 这时杨禹要的酒菜上来了,他饿得肚子咕咕叫,立即埋头干起饭来。 尉迟大石忍不住好奇,问道:“杨使君莫非是遇到劫匪了?” “嗯,是遇到了一个,女的。” “杨使君,您就别拿我逗乐了,我这大老远来趟洛阳不容易......” 杨禹打断他道:“你来了也是白搭。” 尉迟大石连忙给他斟酒,陪着笑脸道:“杨使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太尉主意已定,不想节外生枝。”杨禹实话实话道。 尉迟大石死死盯着他,似乎在权衡他的话有几分可信,杨禹无所谓地说道:“信不信由你,不瞒你说,我劝过太尉,希望他先把北魏给做了,得空再去收拾姚泓,太尉不听劝啊,他手下那帮子人更不情愿。” “啊,为什么?为什么不情愿?” “废话,柿子谁不是挑软的捏?眼看大功唾手可得,却让他们放弃,转去啃硬骨头,摊谁谁愿意啊?” 尉迟大石被大檀可汗派来干这个,自然不会是蠢材,听完杨禹这番话,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不管如何,还请杨使君帮我引见一下,我柔然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就算最后不能说服你们太尉,我也总算努力过对吧。” “引见?平城的账咱们还没算呢。” “哎哟,杨使君,你大人有大谅,当初是我不对在先,我错了行吗?再说了,杨使君这不是没事嘛,倒是我,这一路过来九死一生的,真不容易啊,要不这样,这衣服就算是我给杨使君你的陪礼,我不要了。” “呵,大石兄弟可真是大方啊。” “哈哈,我就知道杨使君是一等一的人物,岂会跟我这等粗鄙之辈计较,来来来,杨使君,我自罚三杯,这总行了吧?” 杨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尉迟大石卖力的表演,最后把尉迟大石看得有些尴尬,只得强笑道:“杨使君,我认罚,只要我先留我一命,待我见过贵国太尉,你便是取我性命我也认了。” “要说呢,我就算取你性命,那也不为过,你当初坑我的时候,可是希望我死得越惨越好,最好是脑袋被砍下来挂在城门上,是吧?” “啊哈,杨使君,你看你这话说的,我……我跟杨使君又没仇怨,怎么会呢?那个……对对对,咱们并无私仇,只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总之,杨使君没事了,刚才您不是说了嘛,希望先把北魏做掉,咱们这可是志同道合,理应合作才是,过去的恩怨咱们就让他过去吧。” “少废话,一千匹上等战马。” “嘿嘿,杨使君,我就算答应你,也运不过来呀,除非刘太尉答应与我们南北夹击,先灭了拓跋鲜卑。” “你只管说,答不答应。” “我不是说了嘛,我就算……好,我答应,一千匹就一千匹,不,只要刘太尉答应南北夹击鲜卑,我们愿给五千匹。” “尉迟大石,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说的一千匹那是给我的赔礼,扯那么多干嘛?” 尉迟大石扯了扯自己浓密的胡子,眼睛扑闪了两下,迟疑道:“杨使君是想拿一千匹战马向刘太尉邀功?” 杨禹翻翻白眼,懒得再废话。 “好,我答应杨使君就是。”尉迟大石有些无所谓,先答应着怎么了,反正运不过来。 “我呢,可以帮你引见,太尉答不答应和你们合击北魏我管不着,而且我奉劝你,别抱太大希望。” 尉迟大石神色一整,叹道:“不管如何,我总要试一试,哪怕现在不行,等刘太尉灭秦之后也可以,只要先给我个准话就行。” 杨禹知道,由于这些年气候干冷,水草不丰,柔然的日子不好过,可凭柔然一己之力又干不过北魏,为了部族能活下去,尉迟大石自然是一线希望都不愿放过。 “我确实希望能促成刘太尉与你们的合作,虽然我知道一旦真灭了北魏,你们肯定不会止步于长城。” “杨使君……”尉迟大石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卡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杨使君说笑了,我们柔然习惯了游牧的生活,草原才是我们的家,我们又不会耕种,南下做什么?” 杨禹笑了笑说道:“说到底,大家也都是为了生存。所以,你不用解释什么。我估计这两天太尉就会发兵西进,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去见见太尉,走吧。” 本来尉迟大石觉得就算没有杨禹引见,自己只要亮明身份,应该也不难见到刘裕。 但听了杨禹刚才那番话,他才意识到,就算自己真见了刘裕,恐怕也很难达成愿望。 此刻,他对杨禹的期盼不禁多了几分,希望他真能帮自己说几句,以便促成共同夹击拓跋鲜卑一事。 “杨使君,不管成与不成,杨使君盛情,我尉迟大石都将铭记于心。” “别的你不必铭记,你只要记得答应给我的一千匹战马就行了。” 尉迟大石耸耸肩,无所谓地应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尉迟大石绝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杨使君等等,我去结账。” 杨禹带着尉迟大石来到帅府,一路上那些岗哨见了他,神情颇有些怪异,杨禹以为是尉迟大石明显异族人打扮的缘故,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哪里知道,此时帅府后院里,刘青鸾已经炸毛了,“什么,那混蛋竟然还敢来,好啊,看我今天不剥了他!” 护卫把她从河边送回来后,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不对,杨禹那么鬼精的家伙,就算不识水性,掉进河里怎么也能挣扎几下吧,怎么可能一掉水里就再也不见踪影了呢? 想到自己被那混蛋耍得哭成了泪人的样子,刘青鸾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听说杨禹好端端的到帅府来了,她不炸毛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