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燕此时是绝不想暴露公主身份的。
就算只是金鹏王朝覆灭之时逃难出去的后人都要比公主这个身份好的多。
她要解决独孤一鹤和阎铁珊, 一来需要一个在武力值上不求胜过只求能起码打平的高手,二来便是需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直接发难,但这也意味着绝不能让两人同时出现。
否则到底是她这胡诌的旧臣叛国的故事靠谱, 还是小王子不愿复国逃离的事实靠谱,便太容易揭穿了。
而恰恰眼前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局面, 在她最没有准备的时候发作。
时年其实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个戏剧性效果。
她原本只是打算试试司空摘星有没有可能偷到这位霍总管与人勾结,要对这位好客且大气的阎总管不利的证据,或者是揭穿他脚踩两条船的恶劣行径,虽然其中一条船应该说反而将他当做把戏在玩, 但这不重要——
欺骗感情的人总归是要接受一点惩罚的。
奈何南王世子实在是个人才。
时年觉得,他跟宫九是堂兄弟完全可以理解了, 毕竟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也或许是冥冥之中有人不想让上官飞燕的骗人计划得逞,才让南王世子这歪打误撞地一步步揭露了出来。
金鹏王朝和公主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 搁在江湖上的其他人面前说出来, 或许还真如南王世子所言,不过是个小国而已,但现在在这里的是阎铁珊和独孤一鹤——
曾经的严立本和平独鹤!
阎铁珊再怎么怕死,现在甚至在这房间里, 屋顶上都还有他雇佣的五个武林高手, 都不能否认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内家高手的事实。
上官飞燕是个姑且算有水准的骗心骗财的骗子,也抵不住她本身的实力还远不到能同时面对独孤一鹤和阎铁珊两个人的压力。
此时甚至比当时在海上踢到铁板的时候还要危险。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汗, 就算有霍天青在此她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回答不慎, 可能便会将小命送在这里。
南王世子这个时候也察觉出一点异常了, 虽然他估计还觉得自己说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依然摆出了一副趾高气扬且理直气壮的状态。
更得亏他这个拜师虽说学的不怎么样, 却也到底要比旁人的条件强上太多了, 身处这古怪得让在场有些宾客想提前离场的漩涡中心, 他居然还能蹦出来一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真拿我们南王府是吃素的不成?”
他方才还顾忌宫九恐怕不想暴露身份,现在却直接把后台搬出来了,就差没直接来一句他师父是叶孤城。
“南王府?”阎铁珊那张和气生财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严肃的表情,对方这么一说他也看出来了,这位顶着易容出行的来头不小,怪不得会跟叶孤城同路。“就算是南王府也不能随便管这事!”
“阁下有所不知,金鹏王朝灭国之时皇族只活下来了一位小王子,这位姑娘若真是这位小王子的后裔,从年龄上来说或许是对得上,可这个身份背后的意义不小。”
“那又如何?”他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坐下。”宫九突然开口呵斥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阎大老板和独孤掌门和金鹏王朝有关,你一个外人插手什么!”
南王世子看了眼宫九,讪讪地坐了下来。
此时已经陆续有眼色的宾客,虽然着实好奇这一出到底是在唱的什么戏,却也陆续跟阎铁珊告辞离场。
唯独剩下的,便是这一桌上的人。
阎铁珊也顾不上清场了,总归这桌上一个司空摘星是他的朋友,南王世子和被他称为堂兄的宫九都是皇室中人,薛冰与他另一个朋友有关,再便是独孤一鹤和他的弟子。
他肃然开口道,“这位姑娘说自己是金鹏王朝的公主,是这样没错?”
南王世子被他那气场震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表示上官飞燕这么跟自己说过。
阎铁珊原本被金鹏王朝后人的出现震得有些魂不守舍,可他虽然有些胆小,但有独孤一鹤这个一道的托孤重臣同在,他怎么都多了几分底气。
论起敛财他不如霍休,论起江湖上的地位他不如独孤一鹤,可他行的端坐的正,也不是不能与这尚且不知道是真货还是假货的公主论一论理的。
“很好,那么请这位姑娘告知小王子的下落。金鹏王朝复国所用的财富在霍休的手中累积,随时可以有小王子调配之下,向天/朝借兵回国,正好姑娘也同南王搭上了话,倘若是真公主,也应当是与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霍休!又扯上了个人!
时年在一旁围观觉得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听霍天青和上官飞燕的对话,这两人目前打算对付的只是眼前在的两位而已,可倘若如阎铁珊所说,最大的一笔财富还是在霍休手里——
那到底是要算计完了两人之后将锅推给他,还是根本就是霍休本人也跟他们搅和在一起定下的计划,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
南王世子挺想说,这好像跟他听到的故事不太一样。
奈何宫九对眼前这出戏看得相当满意,怎么会允许这个家伙搅局。
南王世子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而自己的这位堂兄云淡风轻地换了个坐姿,甚至跟身边的美人还小声说了句话,就好像点穴的事情不是他干的一样。
“自然是真公主。”上官飞燕决定硬着头皮先认下,否则现在说什么自己不是,便也再无翻盘的机会了。“上官谨护送着我父亲抵达了中原,在此定居生子,现在年纪大了想回归旧土,重提复国之事,有何不对?”
“好得很,你能说出这句话想必也知道我与阎大老板是什么人了,更应该清楚冒认金鹏王朝皇室的下场。”独孤一鹤沉声开口,“为证身份,请公主将鞋袜脱了,金鹏王朝的皇族后裔都生有六根脚趾,这可不是能随便伪造出来的。”
“倘若阁下真是公主,又觉得当众脱鞋让你丢了面子,独孤一鹤的脑袋你尽管在确认身份后来拿便是。”
他这话音掷地有声。
能将自己经年的刀术融入峨眉派剑法中创出刀剑双杀之人,绝不是什么拘泥之人,就连他的话里也透着一股锋锐的剑气。
上官飞燕的脸色微不可见地一白,可大约是因为她被两人的内劲气势直接针对,脸色本就有些泛红,让这一瞬的神情变化显得不那么明显。
但桌上的两位易容高手绝不会错过这个变化。
她在心虚。
司空摘星寻思着自己只是出手偷了个东西,居然掀出了这么大个事情,到时候怎么都要跟陆小凤说道说道,现在也不妨再表现一番。
他开口道,“这位什么公主若是还觉得不放心,这里的男人都背过身去也不妨事,在场的女客都是女中英豪,也不怕您跑了。”
时年乔装的沙曼,神针山庄薛冰,峨眉派叶秀珠,单论武功司空摘星不敢说一对一能拿下她,三对一却绝对没问题。
“不必了,验明身份理所应当。”上官飞燕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看着很有底气的回绝让阎铁珊升起了点找到小王子后复国的希望,也放松了点戒备。
虽然他跟陆小凤说什么他是山西土生土长的土人,平时更是不挪窝,连泰山就只在四年前去过那一次,说话的口音也总是山西腔调,但故国梦回之时又怎么会不想回去呢。
上官丹凤弯下了腰,提起裙摆露出了那只格外醒目的红色绣鞋。
正是因为这只鞋子的缩小版挂件,才让她此番意图干上大事的计划直接提前泡了汤,她越看越觉得这红色刺目,可并不代表她现在便要认输。
在她伸手预备将鞋子脱下来的瞬间,她的长袖一扬,一根根寒光骤起,朝着在场的众人射了过来。
而她也正趁着此时,朝着窗户疾冲而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上官飞燕当然懂。
她哪有什么六根足趾,那是上官丹凤才会有的古怪特征。
她冒领了她的身份而来,却从未想到过这个判断是否是金鹏王朝皇室后人的方式,会如此轻易地被人说出来。
所以她只能逃!
她脱鞋之时那些男人都偏开了视线,多少有些回避的心思,这便是她最好的机会。
最好的情况便是那几人中了自己的飞燕针和飞凤针,也算是除掉了两个祸害,到时候自己改头换面换回上官飞燕的身份,找上霍休领取应属于自己的那份财富,就算中不了——
她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然而她这玩暗器的心思,在时年面前简直跟摊牌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在她甩袖之时,时年也动了。
那些寒光飞针比起神针门的神针乱绣之法更是直白得过分。
她一掌拍在桌上人已凌空纵起,另一掌烈火气劲捕捉着这些飞针的轨迹,炽烈的掌劲将它们尽数打了回去,要不是上官飞燕已经掠到了窗口,这些飞针本应该落在她的身上。
但她的暗器发出已经意味着,阎铁珊和独孤一鹤都反应过来了,她显然不可能是真公主,所以——
这是个假冒的。
宫九身边的这位姑娘出手拦住了暗器,让逃窜的上官飞燕的空门大开,这出手速度连独孤一鹤都愣了愣,但他旋即拔出了他那把制式奇特的长剑,剑气破空直指这个骗子而去。
上官飞燕的轻功不差,可这道出自剑道宗师的剑更快,眼看着下一刻便能将她斩落,却突然有个人挡在了中间。
那是霍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