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看起来无甚出奇, 甚至还不如当时在大漠中所见的来势汹汹。
但她这一掌推出,气浪无形却有云雷惊动之声。
石观音直到此刻才发觉,她何止是原随云派出的人所说, 是与半年前相比功力大有长进,在侥幸的情况下赢了薛衣人。
能将内功的收放自如做到如此地步,一掌拍出才见嫁衣神功催动之下的霸绝人间到底是何种横绝姿态, 她已然绝不可能在她之下。
可石观音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有可能输。
她这么多年来的武道穷极探索,怎么会输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手里!
飞袖变幻出的千百种姿态,在这一瞬间形成了层层绽放的叠浪。
袖中香气浮动, 宫装的金色勒边形成了一道赤金的重影,让人几乎无法分清她此时出招的到底是掌法还是指法, 更好像这幻影之中的玉手琼花, 让人捉摸不定所在的位置。
然而她的对手好像并不在意她玩出的什么花招。
灼烈的气浪随着掌风袭来, 又让她想起了当时的那一道将她的袖子几乎烧毁的霸道掌力, 但这一次完全收拢着全部的进攻力道的一掌,只为了困锁住她的手而来。
要么选择被这一掌抢攻而入,要么选择正面应战。
石观音当即做出了选择。
她如何也想不到,时年的这一掌便迫使她收起了那男人见不得的花哨伎俩, 只能强硬地抗衡这汹涌烈火的霸绝人间掌力。
而她尚未来得及平复这一招滞后的应对间心跳的过速,又已看到一刀流光袭来, 正来自那把她方才就已经出鞘置于指尖的飞刀。
刀光轻盈,像是透着这一番出手里的漫不经心。
她的掌力在此刻略微占据的上风,其实本可以做出乘胜追击的架势, 可她非但没有, 还佯装收招, 让这一刀转为了正面攻坚。
石观音不喜欢用武器, 在这短刀挥来之时, 她的另一手袖笼一抬,试图遏制住这刀锋。
却看见对方这分明是发展自武当的流云飞袖之中,袖里藏刀急掠而出。
她这水袖飞扬如盛装一舞的迷惑效果尚未发作,分明就是因为对方也对这类的功夫格外了解。
糟了,中计了!
石观音陡然意识到,原随云的拿手好戏正是这流云飞袖,对方的使者表现出了在邀请她前来时候的谦恭,和对他主人野心与本事的阐述,算是对邀请她出山的诚意。
可原随云要想谋划地盘,以石观音的想法,当然是就近原则选择西北最好,为何非要在江南,更是把她也引来江南。
恐怕正是为了让这个功夫大进的小丫头来杀她!
时年哪里知道石观音在这片刻间居然还产生了如此多奇怪的想法揣测,甚至因为或许请她来的人正是为了将她送入陷阱之中而有了情绪上的波动。
她只知道,在石观音试图用自己奇诡的招式限制住飞刀的时候,却被她扬起的另外几把飞刀迫入了另一种窘境。
这身着宫装的绝色女子偏头沉腰,凌空后撤让自己从四把刀锋之间穿出,她的身法丝毫也不慢,只是时年近距离爆发的气劲还是将她的首饰碾碎在了当场,只剩下一头乌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当她飞身落在秀野桥上之时,被周身真气引动的江水中,水浪破水而出,随着她长袖扰动,几乎形成了一片水波屏障。
但石观音并非要借助这东西的掩护退去。
她绝无可能就这样承认自己掉进了圈套,必须迫于时年的武功逃走。
在这水浪被推动迸溅袭来之时,日光映照出星点金光让人几乎无法看清背后是什么人的水花之后,两道水箭在石观音的掌中凝结成型,全无一点征兆地夹在水浪之中,对准了时年的胸口。
然而她快时年更快。
水波的缝隙里好像突然掠过了一道流风,阻滞尚未生效,两道飞袖发作的气劲已经打断了她这带毒的水箭。
刀光在日影之中化为一道更加梦幻也更加捉摸不定的幽光,萦折出让人捉摸不定下一刀要去往何处的幻象。
而执刀之人的脸在这刀光如雪中像是被完全模糊了,又好像刀光与人一样有种同样空灵的气质。
人与刀竟然分不清界限。
石观音完全想不通她到底是如何做到,在那一下收回了飞刀的同时,她的脚步要比任何人都快地已经做出进攻的姿态,手上的刀更不知道是刀成全了人还是人成全了刀,可毋庸置疑的是,这一刀已是天下罕见的让人难以招架——
她竟然还在此时出了掌!
是先对峙烈火掌力还是清冷刀光。
纵然是石观音这样的武道奇才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选择。
她只能以袖笼振动的真气化作一片拖住对方掌力的飘云,另一只手强势地全力出招试图夺下对方的短刀。
然而时年这双手功夫的主次关系又一次发生了置换。
本应该是打出霸绝人间掌法的那只手,骤然变掌为指,还是那种活像是与石观音的指法同出一辙的轻柔指法。
但这一指中却带着一股狠辣之意,石观音纵然没见过这种指法也知道不能被它轻易打中。
那把刀大不了躲过去,这缠绵之态异常分明的指法,才是真正让她觉得背后一凉的招式。
她在这瞬息之间做出判断的时候没能发觉,时年双手交替昭示着存在感的功夫,从来就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五绝神功给了她将招式越发融会贯通的机会。
如意兰花手轻描淡写地截断撕开石观音的袖口之时,她的刀光分毫也不减威势地朝着石观音斩落了下来。
这飘摇出尘,宛若星雨飞花、琼楼月影的一刀,刀光却透着入骨的冷意。
“石娘娘久居大漠,玩水这种不拿手的事情,能不做还是别做了,免得传到阴姬她老人家耳中……”时年这一刀刀气纵横而黏着,像是一张无法轻易摆脱的罗网,偏偏她还在穷追不舍中出言嘲讽。
可惜在场除了已经被震晕的车夫之外,并算不上还有旁观者,看不见这位昔日统帅乌衣神魔,又在大漠中声名远扬的女魔头,也会被人一招招逼迫到这个地步。
“还有,看起来在沙漠里住久了,您的眼力确实是会出问题的。”
否则又怎么会看不清她这一刀。
那是一道急射而出,直接打穿了对方手掌的一刀。
在这一刀制造的袭击机会中,另外的三把飞刀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气劲牵引,朝着石观音的脸和眼睛而来。
石观音无论如何都要避开这三刀。
所以她宁可拼着与时年突然一记对掌中,来不及蓄势的状态下对方远在上风,狂炽的真气从她的掌心涌入,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让她几乎想将那只手给砍了,更是被击飞了出去。
三把飞刀只来得及在她的衣服和脖颈上划过一道极浅的血痕。
饶是如此,石观音还是不可遏制地感觉到一种浓烈的愤恨之情涌上了心头。
当日是她故意拼着对掌受伤的反震,寻求一个逃出去的机会,可如今这个人竟然在对方招招不见漏洞的攻袭中,变成了她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就仿佛天道轮回,又作用在了她的头上。
而她提到水母阴姬更是让石观音恨得想杀人。
丐帮君山的消息,她不是个聋子当然听得到,到底是水母阴姬门下还是夜帝门下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早知如此,她便不该听信她的鬼话,在当日她还功力未成的时候便杀了她才好,那便看不见这张让人生厌的脸,也不会有如今这个家伙,一招招地稳占了上风!
她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才会变成今日这样子的!
石观音毕竟无法想象,会有那种将人送到其他世界去游历,给出一年的修炼时间,更能学到其他世界武学的镜子。
而现在这面镜子若不是怕自己出声会打断时年的攻势,早有摇旗呐喊助威的意思了。
原本乘坐宝马香车而来,称得上是人间贵极的宫装美人,如今头上的首饰已然不见,脖颈接近咽喉的位置多了一道血痕,就连宫装的外披也已经被指力掌力和刀气划出了一道道痕迹,伤势最严重的无疑是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