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珠生怕时年手上一个用力,她的心上人的脖子就要被拧断了,可她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发现,如果李观鱼前辈不出手的话,在场剩下的一起上可能都未必是时年的对手。
她是个向来敏锐的人,此刻周围的一圈人中,恐怕只有施家庄的几位是愿意救一救薛斌的。
“左二爷的中毒与我无关。”薛斌努力稍稍掰开她的手,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句话。
他脸上坦然得很,左二爷的事情也确实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一个薛家庄的人还待在掷杯山庄中,这才还借住在张简斋那里,想着等父亲一到,他便来与父亲会合,看看能否在父亲与左二爷言归于好的时候趁机提一提自己和明珠的事情。
他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岳父呢!
他一来没这个胆子,二来也绝不愿意看到明珠伤心,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然而拖拽着他的那只手丝毫也没有要松开的架势。
另一只又将一个瓶子丢到了他的面前。
“那敢问薛二少,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瓶子只是普通的瓶子,但瓶子在他面前砸碎的时候,从里面滚出来的一颗颗白色药丸他却认得,他当时还在药丸制成的时候调侃说,这些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药草,居然也能做成这样好看的药丸。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时年手中,那分明是蝙蝠公子让他督制的药丸,就在前日,虽然中间有左二爷的事情干扰,还是成功将那里的草药都消耗殆尽了,做出来的东西也移交到了前来接管的人手中,否则薛斌又如何能有这个空闲留在掷杯山庄中。
“二公子的表情告诉我,你确实认得。”时年笃定地开口。
薛斌这个并没有反驳的样子确实像是已经做出了回复。
“那么敢问薛二公子,这种制作出来具有成瘾性,危害性我纵然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是用来控制目标的药物,为何会在你的督办下产生?又为何,制作这些药物的药材正是来自左二爷为了明珠小姐的病情而采购来的那一批草药,还是从此地运送过去的?”
刚从药庐中走出来的张简斋听闻此言,眉头都要扭结在一起了。
他飞快地冲到了被时年丢在地上的药瓶药丸前,伸手捡起了一枚,在指尖捏成粉末后轻轻嗅了嗅,发现还真如时年所说,只是草药的配比与左明珠中的毒有些不同而已。
他看向薛斌的眼神顿时变了。
若非左明珠和薛斌之间的爱情故事,他又怎么会声称无法治好左明珠,好在二爷对女儿喜欢上仇敌之子的事情算得上包容,并没有要对此问责的意思,只等着将薛衣人请来,此事便有磋商的余地了。
可倘若这一开始的便是骗局呢。
“这也真够有胆量的啊。”打破平静的这一句话里还颇有称道的意思,众人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不出所料地见到出声的人是花金弓。
她被时年打服了却不代表她在对左二爷的态度上就要有所改变。
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薛斌这小子能趁着左明珠病重的时候做出这事挺有本事。
不过她话刚说完,不仅施茵不赞同地看了眼,就连她那个向来在她面前没什么胆魄的丈夫都对着她摇头示意,她也只能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亲家公要什么时候到,拥翠山庄的那个小白脸看起来一脸装模作样的义愤填膺,像是要帮着让薛斌给掷杯山庄一个交代,可这小子分明就是因为薛衣人和李观鱼之间的事情,想要在其中落井下石而已。
“我不知道这药是什么用处的,更不知道这些药材是来自掷杯山庄。”薛斌瞧见了左明珠不敢置信的眼神,心中大恸,当即解释道。
他不过是完成了蝙蝠公子的第一样考验,而后做第二件监督制药的工作而已,可谁知道这东西竟然与左二爷此前四处征调的药草有关。
薛斌不通药理,自然分不清其中的分别。
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可怕的陷阱里。
好在,好在现在拎着他的这位其实是知道他盗剑的缘由,也知道他没这个机会更没这个本事在掷杯山庄中布下这个局。
薛斌刚一反应过来,便看到时年卡着其他人视野的死角对他投来了一个警告他闭嘴的眼神。
他愣了愣,想到他从薛家庄出发前,父亲其实有说过让他听从时年的指令行事,只不过他在见到了左明珠,加上接连出现的意外已经让他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这才忘记了这一茬。
所以,他现在是应该把罪名担下来?
薛斌迷茫地试图在时年的眼中看到一点对他的提示,却忽然感觉到膝盖一疼。
他脸色一白,几乎忍不住流下泪来.
但从其他人的角度看,时年分明什么都没做,薛斌这纯然是一派被人揭穿之后畏惧恐慌的样子。
“刚才施夫人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薛斌到底是薛家庄的二少,虽然他事涉谋害左二爷,更是制作这等药物其心可诛,既然薛衣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便等到他来了再行定夺如何处理薛二少的事情。”
薛斌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捆成了个粽子,跟一个囚犯一般被捆在掷杯山庄的第一进院落的那棵树上。
虽说此时白日的太阳早没那么晒了,但这冷风吹着到了夜间绝不会好受,薛斌是打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实在觉得很难熬,尤其是他还要面对左明珠失望的眼神。
而他倘若没看错的话,本应该也知道他是为何才会做此事的原随云,居然在嘴角浮现出了一缕捉摸不定的微笑。
他有什么可开心的?
“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也好。”左轻侯听时年说完昨夜的见闻后评价道,“被人坑到这个份上还只想着感情的事情,倘若让他接手薛家庄,明珠又接手掷杯山庄,是要出事的。好在现在掷杯山庄有你替我看着,我也能放心,薛家庄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左轻侯收起了时年递给他的药丸,开口问道。
“二爷会介意掷杯山庄门前染血吗?”时年冷静地问出了个听上去并不那么简单的问题。“有个人做错了事情,他是必须要作为一些杀戮事件的指挥者付出代价的,现在他不想连累到家人,他的家人也确实在这件事上无辜——
所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来帮着演一场戏。准确的说,他更愿意自己以一名武者的方式死去,而不是身败名裂之后被迫自裁,还要给家族蒙羞。”
“你说的是谁?”左轻侯有些听不明白了。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薛斌在忍受了两天的风吹日晒,觉得自己俊俏的脸蛋都快被吹得发皱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他的父亲和二叔。
他还未来得及向父亲申诉,便看到他那个他才知道是在装疯卖傻而不是真疯的二叔,还是穿着那身刘海洒金钱,看起来格外傻愣愣的衣服,脚上也还是那一双红色的虎头鞋,蹦跳到了他的面前。
薛斌本想说让二叔在掷杯山庄表现得正常一点,却看到他这个二叔忽然挑眉怒喝道:“谁敢动我们薛家庄的人!”
薛斌眼前一黑。
因为他紧跟着便看到这早前便已经败在过时年手上,还被她所擒获的二叔,抽出了腰间的毒蛇软剑,直冲倚靠在树梢上小憩的时年而去。
落叶秋风之中,短刀与软剑之间的交锋顷刻间便将庄中的其他人吸引了过来。
一边是当世独步的刀客,一边竟然是个只逊色于薛衣人一线的剑客。
若不是身边侍从提醒,原随云甚至要以为跟时年交手的其实是薛衣人而不是那个传闻中疯傻的薛二爷,李观鱼更是面色肃然,因为如今的他或许在剑道上还逊色薛笑人一筹。
可刀光如细密凄苦的秋雨,已经将剑完全笼罩在了其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偏偏这把剑的主人像是毫不畏死一般,剑光如漫天寒光落刃,挣扎着试图搅碎秋雨帘幕,还在做出最后的反击。
然而下一刻,一道青光从剑光微不可见的缝隙中穿出,穿透了他的胸膛。
这疯癫的红衣剑客从树梢上坠落下去,摔在了地上。
他朝着薛衣人看了最后一眼,慢慢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