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京城没问题吗?”时年有些狐疑地问道。
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去自己生活了时间最长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时年并非听不出来。
不过若非京城里的事情尘埃落定,恐怕苏梦枕也不会提出这个想法。
“有无邪在京城里坐镇, 蔡京和傅宗书刚相继出事, 京城中的风气也能肃清一阵子,再加上青天寨也已经传来了好消息,伍刚寨主与此前寨中兄弟里应外合已经夺回了原本的地盘。”
“若还要说的话, 连云寨在捉拿意欲叛国而逃的蔡京上立下了大功,趁此机会戚大寨主回京,将楚相玉血书送上, 连云寨能否平反,也已经毋庸置疑了, 毁诺城与金风细雨楼之间的合作也已经有人负责接洽了——”
“我若只是离京十天半个月算不上什么事情。何况你也不必将王小石看得太过简单。”
苏梦枕的神情中带上了几分对自己颇有识人之明,果断招揽王小石进入金风细雨楼的满意之色。
“我听说你找他聊了会儿。”时年认真地看着苏梦枕的脸,这个眼神让对方忍不住掩唇咳了两声, 试图缓解这被人直愣愣盯住的压力。
“天/衣居士避世于白须园数十年, 却并非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教出来的王小石又岂会只是个止步于金风细雨楼中五方神煞的人物。我问他如果他在楼主有了主事的权力, 他会做什么,他与我说的话很有意思。”
“他说了什么?”
时年问完又歪了歪头, 接了一句, “苏公子, 你若是连我看你的眼神都要避开,那以后还怎么相处, 我先把眼睛蒙上不成?”
苏梦枕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随她去了。
至于称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大哥变成了苏公子, 反正从她嘴里喊出什么称呼都不奇怪, 也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距离感。
“他说, 金风细雨楼崛起太快,以至于很多东西还未来得及奠基布局,即便我们在京城中占据了优势地位距今已经有七年,可相比于六分半堂等势力,这确实不是个足以让我们从江湖和普通人心里占据无法替代的位置的时间。所以倘若是他得到了主事的权利,他便要从民间和外围入手,做些将摊子铺开,也铺深入的工作。”
这倒的确像是王小石说出来的话。
他虽然是自在门的嫡系弟子,天/衣居士许笑一的高徒,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时年数年前见到他开始到今日,他身上一直都有一种格外接地气的感觉。
而苏梦枕不一样,他拜师小寒山,事实上并非是在京城这种清贵之地养出来的,却自有一种孤绝清傲的绝尘感。
“其实这样也挺好,王小石从外部入手,你居中指挥,杨无邪沟通内外。要我说,你们三个不如结成异性兄弟算了,总得给杨总管一个秃头工作的名目。”
“那你呢?”苏梦枕问道。
时年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不是说,让她也跟着一起结拜,而是问她在楼里的意义。
她起身扶着阑干远眺,汴京的春寒已经有了消退的迹象,连日的落雨也已经停了,从玉峰塔望出去一片京城繁华被笼罩在晴空之色下,让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心生快意之感。
“不一样啊,我又不是只有楼里的事情,我是我们那里的武林盟主。”
“所以我这个副楼主,可能还是震慑之意居多是不是?”
苏梦枕还是第一次听她提到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
凭栏回头看过来的青衣少女眉眼间有种压不住的恣意锐气,若说她不配当这个武林盟主,又有谁能配得上这个位置呢?
何况如今的京城里,自打她与关七那一战后,她也早已不是以金风细雨楼派往六分半堂,成功瓦解六分半堂中流砥柱势力,却消失多年的得力干将这样的名头扬名,而是真正的武道宗师。
“不错,你只要还在楼中挂着名号,便足以震慑他人了。”
他从她的话中听出了点未尽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她直白地说自己会想办法回来,这句话给他定心的作用要大得多。
神情中尚有几分凌厉的少女突然又笑了出来,“苏公子,你好像又在说违心话了。”
苏梦枕微微一怔。
这其实算不得是违心话,只能说因为私心作祟才让有些本可以说得冠冕堂皇的话,也便得不那么纯粹起来。
比如说带她上小寒山之事。
她已经见过了他的父亲,所以也想让她见见将红袖刀法教给他的师父,那也正是他们结缘的开始。
他更想带她看的其实是他曾经幼年时期少年时期走过的地方。
尽管她对这个世界来说其实是个外来者,但当她顺着他的人生轨迹走过一遍的时候,便不应当还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他甚至还想带着她盛装华服地在小寒山上的庙宇中同行祭拜一番,可惜织女就算再怎么有效率,也绝无可能在时年和苏梦枕离开京城前,完成那件要求如此之多的衣服。
时年轻装便服地带着行囊便上了马车,发觉他有几分遗憾之色。
但再看去的时候,他又已经拿起了一旁的书卷,神色自若地拢了拢身上比冬春之交时候穿的那件轻薄一些的大氅。
苏梦枕的身体确实是比之前好了太多。
但一来能少吹点冷风,保重身体,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二来,这江湖上传播信息的画像确实是水平不怎么样,可不管怎么说,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与副楼主出行,能少露面还是少露面为好。
这架看似外表寻常的马车,径直驶离了京城,朝着小寒山所在而去,而在内里却铺开了一片雅致的内装。
“你这架马车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时年摸了摸桌案,从里面打开的机关盒里摸出了茶水点心。
这架马车想必也是出自班家的手笔,外面的官道颠簸,在这马车中却没什么感觉。
“不过他那个马车比你这个还要极端得多。”时年说的当然是姬冰雁,但她也只说到这里便止住了。
苏梦枕有些疑惑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便看到那张灵秀的脸已经贴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