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踏波而立的功夫,就算是宇文阀中如今功力首屈一指的宇文伤,也便是他的父亲也做不到!
东溟派何时有了此等高手保驾护航!
但他必须要把今夜的收获带出去,谁来阻拦都没用!
他紧咬着牙关做出了取舍。
左右手各抓着个人,这两人事关杨公宝藏,这是未必能拿到手的东西。
他腰间以防水油布包裹好的账簿上记载的却是要命的东西,这是明摆着的。
自然是后者要紧!这是他能实打实拿到的功绩。
他将左右手抓着的两人朝着时年的方向丢了过去,丝毫没发觉这两人已经悄然无声地解开了他连点对方十几处大穴的制约,他将人丢出去反而是救了自己,毕竟其中一人的手原本正擦着他那腰间的要害而过。
时年倒是没想到这人上来的见面礼居然是直接把手里的人丢了过来。
这两个浑身是水的少年被丢出水面,还以为是对方发觉了他们的意图,却发觉自己只是这黑衣人用来袭击那湖上仙子的挡箭牌而已。
至于为何是仙子——
他们从扬州一路冒险至今,虽见过云玉真的鸟渡术,更是将长生诀与飞鸟游鱼之态结合学会了着迥异于常人的轻功,却绝未见到过有人能毫无凭借着立足水上。
星月之下,那也是一张令人只觉神魂已不在人间的脸。
虽然这个仙子好像出手有点不大留情面,她袖如流云已将两人卷带而过,灌注了真气的飞袖在他们的周身大穴上再一次点过,比之方才的黑衣人还要奇诡的手段,让两人再一次成了木桩。
而他们从卷袖缝隙之中看出去,那得到了账簿的偷袭者,在黑面巾上一对细长阴狠的眼睛里藏匿着戾光,左右手的短剑又一次出手,来势汹汹的招式却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偏离了本该挥出的路径。
她不止是轻身功法极高,更是在瞬息之间以指尖发作的劲气击偏了那黑衣人的剑刃。
他们两个习武不过一年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黑衣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走!必须得走!
他提气纵身一弹,便已借着时年打出来的气劲想走,却忽然听到了一阵从那些急追而来的游艇上传来的惊呼。
在他的背后,这陡然出现、身份神秘的青衣少女抬手一刀挥出。
这是何其无声却有日月为之暗淡之力的一刀!
他感觉到身后袭来的危险试图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刀径直破开了他的护体真气,刀芒狠绝,从后背贯穿前胸。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已经彻底湮灭了生机。
但他还没等落入湖中,已经被时年抓住了后衣襟,连带着另一只手卷挟的两人一道直扑那条大船。
被她抓着的那个死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被她抓着的那两个活人却能感觉到这看似流风写意的轻功,到底有多快。
湖上的冷风扑面而来,在她凌空踏月落在甲板上的过程中,两人甚至感觉到了一种风刃如刀的凛冽。
可她却落地的动作极轻,像是一片青羽落在了这东溟派的船上。
在黑衣人的偷袭之下受伤的尚公在尚明的搀扶下走上甲板,也不由为她这一手带着三人却还落地不闻一声的轻功叫一声好。
他连忙上前拱了拱道:“多谢阁下出手替东溟派拦住这三个贼偷……”
东溟夫人交托给他保安之责,却让人险些将那本关乎各大门阀与东溟派武器交易的账簿给偷走了,若非突然来了个助力,这几人还不知要跑哪里去。
只是不知道这位截住三人的姑娘是个什么来头……
迎着他的目光,青衣少女神色淡淡,浑然不像是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的神情不由一滞。
然而事实上时年只是吃不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朝代背景,更不曾听过东溟派这个名头而已。
她虽有把握在场中人没一个是她的对手,合起来一起上也不行,但也没打算就这么上来当个老好人,让人从而挖出自己的底细。
她默许着尚公身边的那位年轻人上前,将她丢过去的黑衣人的面巾摘了下来。
除了她手里的那两个小子之外,其他人的表情在看到这具尸体的真面目的时候都是一变。
“宇文成都!”尚明惊呼出声。
这并非是个对此地的人来说陌生的名字,时年听隋唐时期说书的时候倒是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应该没有这么不耐打才对。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从宇文成都的尸体上拽下来的油布包。
倒在地上已然身亡的宇文成都凭借着他那张颇有特色的大鼻子细长眼,说不定还有所用武器之类的特色得到了身份的印证,那东西却还在她的手中。
她能感觉得到,这位在对面领头的老先生似乎是在判断敌我之分,等着她将手里的油布包交出去。
而她手中的这两个小子——
月光与船上的灯火已经足够她看清楚这两人的相貌和神色。
不像是那个宇文成都黑衣蒙面,一看就是来做贼的,这两个小子居然穿得看起来和船上人是同样的衣料,一个浓眉大眼一个斯文俊秀,都不是什么寻常人的长相。
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两人的内功,以时年这完全可以称为武道宗师的境界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二人的内功有些类似于山字经的生生不息,却要更加有意思得多,这同一种功法在两人身上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特性。
而这两人状似无意,实则并没逃过时年的眼睛,在看向她手中的账簿后又看了眼对面的大船。
她心中顿时有了成算。
“不知可否劳驾姑娘将东西还与我等,东溟派必有重谢。”看时年久未有动作,尚公被宇文成都打伤后算不得太好的脸色也因为紧张而更加苍白。
宇文成都位列宇文阀四大高手之一,算起来只在掌握了冰玄劲的宇文化及之下,居然被她一刀毙命。
这位的来头绝不可能小。
他虽身在船舱中未能得见她到底是如何动的手,却也听见了这些东溟派弟子的惊呼,更是确信这一点。
时年漫不经心地将油布包在手中上下抛了抛,看起来很有不将这东西当回事的模样。
尚公急于在东溟夫人从李阀的船上回来前了解此事,现在被她这不明态度的动作给整得七上八下的。
好在这位神秘高手总算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就是个考验徒弟的花招而已。如今他们任务未能完成,好在东西是到我手里走过一遭了。”
两个年轻人闻听此言悚然一惊,却没敢表露出来。
时年揭开了油布包,将里面的账簿随手快速翻过,谁也不觉得她这是在看书,却不知道她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经足够将里面的交易内容统统记在心里。
“还与你们又有何妨!”
在这账簿翻到末页的瞬间,她神态自若地抬手,将账簿朝着尚公的方向抛了出去,对方接到手中,确认没有缺页漏页的情况,顿时心神一定,然而时年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忍不住提起了紧张的情绪——
“天色太晚,任务已毕,我实在懒得走动,既然你们东溟欲有重谢,不如给我和徒弟安排个住宿的地方。阁下没有这般小气吧?”
“我等——”
“偷我东溟的东西,还敢要我们招待,这是何道理?这两个小贼既是你的徒弟,你又是什么玩意?”尚公话还未说两个字,已有一个身着绛红色劲装的少女从船舱中走出,看似轻柔纤弱的外表下却藏着一股子韧劲,扬声喝问。
作为东道主,母亲还未回到船上,她当然要站出来当家做主。
“就凭,你们东溟还没这个跟我叫板的资格!”
时年的衣袖挥出,东溟夫人以水云袖功名闻天下,站在时年面前的东溟公主自然不会没见到过这种袖舞流云的功夫。
但在对方出招之时,她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像是眼皮都被一种无形的劲气先发而至地击中无法睁开,只能感觉到一片迷乱的光影。
这飞袖而出的凌厉风声擦过了她的脸颊,却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但紧接着她便听到了两声落水声。
她一转头便看到原本还站在甲板上的尚公和尚明都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打入了水中。
东溟公主惊魂未定地看向对面这喜怒不定的绝顶高手,却看见她在此时露出了个令人心旌摇曳的微笑。
“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