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被人这样直白地揭穿完全打了白清儿一个猝不及防。
而下一刻,那青衫如玉的公子已经消失在了滑竿抬轿之上。
侯希白见过石之轩的幻魔身法,他本以为那已经是天下间最快的轻功了,但显然时年比他还要快得多。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石师会在对方手里吃瘪。
因为在这转瞬间,仿佛连空中残影都不见,她已经撞入了钱独关的队伍之中。
确实是撞。
她周身逸散出的真气周围,以侯希白的眼力也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扭曲感,拱卫在钱独关和白清儿身边的练家子甚至没能撑过一合便已经倒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指间夹着的那把折扇,骤然脱手而出,目标直指这“双刀”钱独关。
扇面回转之间,谁都不敢将它真当做是一把纸折扇来看——
有内劲附着,这扇面的边缘便有如利刃一般。
侯希白甚至有些庆幸时年用的还是她自己的那把折扇,否则若是用的那把美人扇,岂不是要将他扇面上花费了不少功夫绘制的美人画上染血,更不用说那扇子的一面上还画着石之轩。
要是给阴癸派的看见,真的要让石师颜面无存的。
只是这寻常折扇对时年来说也已经足够她发挥了。
扇面极剧的旋转间风声凛冽,胖煞金波甚至还未曾反应过来,手中的铁棍已经被这再寻常不过的扇子给削断了。
同时他也听到了另外的两道断裂之声,正是从凌风左手金枪和右手银枪之上传来的。
纸扇可削精铁,那岂不正是摘花飞叶皆可伤人的境界!
两人的眼中都涌上了惊骇之色。
现在这行动如风出招决绝的少年,那一双看似无害,实则凶招毕露的手,已经随同她这掠过了第一道防线的人一道,接住了飞回的扇子。
她这一派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甚至觉得她从离开那轿子到现在都是足不沾尘的状态。
而在接回了扇子的瞬间,她突然贴地而起,从不知从何处杀出来的一僧一尼的夹击之中穿过,合扇如刀,挑开了钱独关的双刀,凌空折身便冲着白清儿而去。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让她此时选择先拿下白清儿。
要知道阴癸派中女子的地位要比男子高,白清儿和钱独关之中到底是谁在做主也便一目了然了。
这风情与端庄并具的美人,还从未遇上过自己会被人在钱独关面前被人针对的情况。
她确实想要继续乔装成只是钱独关的爱妾,也并不会武功的状态。
但那把扇子连金波和凌风的武器都能够如此轻易地削断,更不用说是她这个人。
在这一瞬间她根本无法从对方几乎化作一道青影的模样中看到她的脸,却觉得仿佛有一种肃杀的氛围在她这一连串的动作中铺展开来。
更是在与她近在咫尺的时候,让她感觉到了被锁定在那里的杀机毕露。
这可是已经擒住了向雨田的四位弟子,甚至极有可能拿下了侯希白后还擒住了邪王石之轩的绝顶高手!
白清儿压根没有敢跟对手叫板的底气,她也同样不想死。
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感觉到迫近的寒风之时,她忽然点地疾退,有如一道白烟一般飞快地退了出去。
这襄阳城中知道她美貌的人不少,毕竟钱独关还专门为她在城中修建了一处别院名为藏清阁这事人尽皆知,却当真无人知道她居然有此等本事。
然而她只来得及退出去三丈,便感觉到有一只手轻飘飘地搭在了她的肩头,将她直接按了下来。
当时在船上侯希白感觉到的是何种让他不能动弹的压迫感,现在白清儿感觉到的也是什么样的威慑。
肩头的剧痛之下一股惊人的内劲压住了她试图调动起内力做出的反抗。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在被带着拖回到了原地。
不,不只是她。
还有在时年这追上了人后倒退而回,漫不经心地以折扇为刃击断了手中双刀,而后被她一扇子拦腰击出的钱独关。
他确实是个商贾,却不是个满肚子肥肠的商贾。
时年这一折扇打来压根就没多少缓冲,让他觉得自己的腰可能都要被人给打断了,却偏偏连一点反抗力都没有。
与钱独关同行的艳尼采真挥出的飘带桎梏根本没撑过一息便已经被挣断了,恶僧法难的拦路也又一次被她冲破,现在一口鲜血喷出委顿在地。
而他钱独关本人眼看着对方指尖灵活地合扇收入袖中,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和白清儿一道当做了人质。
方才时年是如何冲过来的没人看清,现在她是如何将钱独关和白清儿抓在手里,越过这十数丈的距离回到自己的轿子上的,也几乎没人能够看清楚。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那青衣少年已经又是一派闲适的模样半靠在轿子座椅上。
而被她擒来的两人被封住了穴道,丢在了轿子之下,由寇仲和徐子陵看管着。
她仿佛丝毫也没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惊惧目光,慢条斯理地从另一边的袖中抽出了从侯希白那里抢来的美人扇,将扇面缓缓展开。
这扇上的美人绘制得如见真人,能得侯希白看中更是绝非庸脂俗粉,此刻与那张一番出手后折回来,脸上不带分毫费力之态的面容相互映照,竟然当真有如坠花间之感。
白清儿仰头朝着她看去,已经相信了她自称的花间派宗主的身份。
按照她的猜测,或许石之轩收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便是眼前这位青衣少年,他不满于师父选定了另外一人来作为花间派的传人,干脆来了一出夺位之举。
可白清儿根本没有这个闲心笑一笑石之轩这样的人物也会落到这个田地。
她现在又好到哪里去吗?
身份暴露,受制于人,对方的目的显然不只是找他们这几个小人物的茬,而分明是有更大的野心。
“不知道祝后如今身体安泰否?”时年礼貌地颔首问道。
白清儿的脸色有些僵硬,对方再如何看起来像是个翩翩公子,也改变不了她这先兵后礼的做派。
但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拔/出了刀,贴着她的后颈,她就算想要装聋作哑也不成。
“安泰。”她吐出了两个字,也等同于正式承认了自己是祝玉妍门下的身份。
时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容温和,语气更是让人觉得像是情人柔情低语,“那便太好了,我原本还怕魔门中祝后的消息太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既然身体安泰,想必也应当可以出门?”
“那可否劳驾二位——”
时年看向的是艳尼常真和恶僧法难的方向。
这二人本就是临时来此为了保护此番要与飞马牧场洽谈合作的钱独关,也不算是他的手下,现在看逃过一劫,难免就有了自行逃命去的意思,没想到直接被时年点了名。
他们相视一眼,都有些不妙的预感。
“劳驾二位替我给祝后传个话,就说,在下久慕祝后天魔大法之威名,有心与她老人家相约汉水之畔切磋比试,倘若她还走的动路,不妨前来一会。”
“三天之内,若我见不到人……”
这轿子上的青衣少年忽然露出了个苦恼的神情,“你二人可能就要命丧九泉了。魔门损失了两个高手,实在是一件太过可惜的事情。”
常真和法难忽然看到,两人各自的肩头不知道何时,被人扎了一根银针。
这两根银针恐怕是在她闯入之时甩出来的。
而他们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银针所在的位置蔓延了开来……